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秦食马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他脸色依旧发白,凉风一吹,身上寒意更浓。
“陛下,臣又给您丢脸了,臣有罪!”秦食马扑通跪在姬羌面前,眼睛里流着无尽的悲伤。
这一次,他大抵真的心灰意冷。
一连两次得劣牌,他最后肯定是被逐出师门的那个。
殷不离等也纷纷跪地请罪,顷刻,惨淡的愁云笼罩在伙伴们的头顶。
“起来。”姬羌不愿意看到这情形,“国师一句失望,便令众卿如此心灰意冷吗?”
“这一堂课,除了令国师失望,难道就没有值得表彰的地方?”
“枣林离湖岸那么远,马驹也说了,没有半个时辰根本爬不上去,茁葭却在半个时辰内打了个来回。”
“不离与马驹懂得分工合作,在那般仓促的情况下,为了减轻重量,把核桃的外壳剥的干干净净。”
“马驹为了大家,更是不顾一切的跳进冰凉的湖中,游回来的。”
“从这些地方评断,朕以为,我们值得表彰。”
经姬羌这般开导,伙伴们心里稍稍好受些。
姬羌默默捡起地上的劣牌,小心的放入袖笼。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成绩,理应得到尊重。
叶嘉禾与宋甘棠不知不觉围过来,小声安慰众人,让他们再接再厉。殷不离与秦食马再次向二人道谢,若非得到二人相助,他们恐怕连获得劣牌的资格都没有。
……
次日,尚未从“国学堂”带来的震撼中走出的叶嘉禾再次被召进宫。
姬羌直言,崇明馆十二馆已经满员,即便她贵为冀王之女,国君也不能破例把她安排进去。否则,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这两日,叶嘉禾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不曾想陛下会拒的这样直白。
那么,她可以返回冀州了么?
能重新回到她生长的地方,她自然高兴。可这样一来,父王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为了对付北戎,北疆战事一结束,父王立刻用朝廷的赏银招兵买马。虽说,这是陛下授意的,可父王说,没有哪个君王会真的忍受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尤其是,朝廷尚未从“雍王通敌叛国”带来的阴影中走出。
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招兵买马,陛下明面支持,暗中定然放心不下。
新军营的选址足以说明一切。
为使陛下安心,父王才派她来昊京求学。
明为求学,实则是以“人质”的身份留在昊京,以安圣心。
在北疆,嘉禾郡主乃冀王最宠爱的孩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
父王说,哥哥姐姐俱已成家,妹妹还小,安抚圣心的重任只能落在她的肩膀上。
离开亲人、故土,独身南下,她一百个不愿,为了逼迫父王、母妃收回决心,她连绝食的法子都用上了。
可父王比她还狠,竟直接把饿晕的她塞进马车。
父王说,身为冀王之女,既然享受了富贵荣华,便要舍去快意人生。
她妥协了,认命了。
可她刚入京三日,陛下竟要她回去……
不!她不能回去!
“嘉禾自然不敢让陛下破例,嘉禾愿意旁听,还请陛下成全。”
姬羌闻言,笑的意味深长。
叶嘉禾却觉,一呼一吸都难熬。
她再也不敢小觑眼前的少女,甚至把她看作比自己还小半岁的妹妹。
“不知嘉禾骑射功夫如何?”
良久,姬羌方开口。
叶嘉禾连忙如实回禀:“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尚可。”
姬羌扬声说了个“好”字。
言,崇明馆尚有一个讲师之位,主抓骑射,问她愿不愿做个教授骑射的老师。
叶嘉禾不敢想,事情竟能这样峰回路转,她五岁便开始在马背上玩儿,每年春秋两季都会随族中兄弟、叔伯一起前往山林狩猎,许多次,她打的猎物之多,块头儿之大,把族中兄弟们都比了下去呢。
故而,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崇明馆的骑射老师一职。
叶嘉禾应的这样干脆,姬羌大悦,命她明日便走马上任,俸禄暂且与翰林侍讲学士拿的一样,从三品,不高不低。
走出养元殿的叶嘉禾,身心都是轻快的。
她本是郡主,有俸禄,如今在崇明馆任教,又拿一份俸禄,普天之下,像她这般拿双份俸禄的女子可不多。
……
嘉禾郡主将出任女学馆骑射老师的消息一传开,世家大族们又坐立不安了。
女孩子,抛头露面的读书已经足够出格,如今还要骑马射箭,下一步是不是要上战场杀敌了?
陛下她,究竟要做什么?
尽管文武百官有怨言,早朝之上却心有灵犀的闭口不谈。
女学上都上了,这会子再拘泥于学什么课程,除了惹陛下耻笑,一点好处都没有。
另外,他们听说,三日前,国师的课堂上,全员拿了劣牌。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陛下心情好不了哪里去,他们才不会在这个特殊时刻去触霉头。
今日早朝,主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多亏了礼部尚书,梁大人的锲而不舍。
早朝开始不久,梁燕卿又一次提出“选夫”之事,且在陛下开口前堵她,礼部不仅万邦馆的墙壁修好了,连司礼监的乐器都翻新了呢。
此话一出,陛下气的差点甩手离去。
这一次梁燕卿准备的很充足,话毕,将礼部拟定的候选名单呈上。
总之,陛下被礼部打了个措手不及。
姬羌匆匆浏览一遍那足有百十人的名单,冷冷盯着梁燕卿,道:“卿,这是把昊京凡能数得上的儿郎都算进来了?”
梁燕卿:“回陛下,依照规矩,这只是礼部初次提议。”
姬羌:“很好。朕回去会好好探究这份名单的。”
梁燕卿揖了一礼,恭敬退下。
大殿的气氛陡然下降,陛下冷着脸,静坐不语的样子总使他们感到,头顶好似来了一片乌云,压抑的厉害。
所有人都在想,陛下肯把选夫之事提上议程,说明,在不久的将来,甚至用不了半年,夫王之事定会有个结果。
也不枉许多人悬着心过了这么几年。
不过,打今儿起,昊京不会再有安静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