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本就受惊,长嘶一声险些将我摔下马。把手关卡的士兵见那受惊的马上的人是我,更加不敢阻拦。马儿在军营外疾驰了好几圈才乖顺了下来受我控制。
我一路狠抽着马鞭,短短的几里路,此刻却觉得是如此遥远。我恨不得马上就到达了离池城下。
如果我推断的没有错,莫幽尘此刻根本就不在帐内。一大早他就让念奴娇来见帮我梳洗,就是让念奴娇拖住我。后来樊夫人也来了,当然是受莫幽尘所托。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湮儿会被他的手下抓到军营之中,而且刚好被我撞见。
果然离池城下人影如墨,齐军几十万的人马都齐聚在这里。我骑马在齐军之后,如同沧海一点,却能看到遥遥前方写着“齐”字的墨色大旗在空中飞扬飒飒。离我最近的是手握长戟,整装待发的步兵,他们贴面铮铮,让人不颤而栗。战车、骑兵、弓箭手、都一一排在步兵之前,气势胜过步兵好几倍。
虽然离池易守难攻,但如果这些兵马要强攻,就算是三个离池也会被一人一脚踏为废墟。看来莫幽尘这次是不攻下离池不罢休了!
可是离池是蜀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若离池落入齐军手中,那么下一步他们便可长驱直入,直达蜀国都城洛都,现在蜀国与南国的所有兵力都在离池。西门阙自然会用尽一切办法死守离池。那巍峨的离池城墙之上,有一人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对准了吊着胡清宁的绳子。那刀锋利无比,吹毛求疵,正对上晨日的朝阳,寒光四射。若一个不小心,那人手下一滑,吊在城墙上的胡清宁便会在瞬间掉入城下沸腾的油锅之中,尸骨无存。那可是莫幽尘的亲生母亲,城下之人无不唏嘘紧捏着一把冷汗。
我自阵列侧方绕道而过,策马奔向阵列前方,一路上见我之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目光,却无人敢上前阻拦。果然茶楼几百人现正被捆绑着排列在齐军阵列之前,但让我吃惊的是,在所有人之中有一人特意被拉到人群之前,那人和我是一样的模样,若不是我亲眼见到,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会有人和我长的这般相似。她身旁正有一名士兵,手中握着和城墙之上那人同样岑亮锋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属军、齐军,城上城下便如此僵持着
这些茶楼中的女子,原本是被我从长门宫救出来的。都是和湮儿一样,大多数都是在朝中重臣之后,虽然嫁入宫中,沦落长门,多年都不得与家人见面。但毕竟曾经是血肉相连的骨肉。莫幽尘现将她们当做人质,蜀国朝臣必定会引起一场混乱。故技重施,没想到莫幽尘用的还是这一招。
远远的,莫幽尘见到我,脸上满是惊异之色,抬头看一眼城墙之上,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到我马前:“钰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被排在阵前的女子们见到是我,都纷纷看看被排在前面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再看看我,一片沸腾。
我看一眼她们冷笑一声:“难道你不问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吗?”
翰固随莫幽尘一并到我马前:“末将参见娘娘!”
莫幽尘拉住我扶着缰绳的手:“钰儿,不要闹了,快回去,这里是战场……韩将军,护送娘娘回军营,若有什么差池,军法处置!”
“是!”翰固领命来牵马,我并没有理会他们,翻身下马。再仔细看一遍,还是没有澄虞,心中一紧,只觉胸口气结之痛愈来愈烈,转身,冷冷对莫幽尘道:“澄虞呢!你把澄虞弄到哪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把她杀了?”
莫幽尘一把拽住我不停后退的身子,紧蹙着眉头,声音低沉道:“钰儿,澄虞是你的人,我怎么可能动她?”
我冷笑着甩开他的手:“你怎么不敢?她们呢?”我指着被绑在阵前的人质,“难道你不知道她们也是我的姐妹吗?”
“钰儿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她们有事的!”
我依然冷笑着,只觉胸中酸涩,疼痛撕裂,一字一句道:“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你拿我最亲的姐妹当挡箭牌,怎么保证她们的安全?”
“我今天倒要将你的所有面目看的清清楚楚!”说着,向最前列与我长的一模一样的那女子走去,一把撕下她的人皮面具。
“怎么……怎么……南宫婉儿,怎么会是你?”我跌撞两步,手中的人皮面具落到地上。
南宫婉儿本就受了伤,经莫幽尘如此折腾,几乎昏迷一般,面容憔悴,煞白如纸。此刻没有了支撑,双手被反绑在后,跌倒在地上,嘴唇龟裂,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却是什么也听不清楚。
忽然头顶“啪啪啪”连着几声拍掌之声!,澄虞一身龙凤紫衣,金钗流苏,高盘发髻立于城楼顶端,阴阳怪气道:“哈哈哈……主子与齐皇演戏的功夫可真不差!澄虞看的好感动”因为她站的太高,太阳又是从她身后的方向射过来的,用手挡住了眼前的部分视线才能将她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澄正一身华贵站在城楼之上,苏如是,赵虎,及朝中部分大臣都在上头。却唯独不见西门阙。
澄虞见我良久没有应声接着道:“怎么?主子是不认识澄虞了?”
看澄虞的打扮,应该是皇妃的妆束,我一时之间辩不清事态,向后趄趔两步,若不是莫幽尘扶着,几乎是跌倒在地。
城楼上的澄虞见此,更加得意:“主子身子本就虚弱,可千万不能生气,若气坏了身子,可要好生一番调养!”
脑海中忽然闪过澄虞平日子对我的悉心照顾,每次在我耳边叮咛的便是这句话,但此刻听来却如一把利剑一样割剜着我的心。让我怎么相信,那样温婉的澄虞在我身边一直都在骗我?让我如何相信?我怎么敢相信?
“噗……”忽然一口血腥从喉咙喷出,胸口如重锤一击,眼前一片漆黑,脚下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是被莫幽尘抱着躺在阵前宽大的车辇之中。我缓缓睁开眼睛,正看到莫幽尘一副苍白的面容,双手死死的将我环在怀中!我心中忽然想起刚才的一切,忙爬起来:“澄虞呢!宋怜她们呢?”
莫幽尘许是被我刚才猛然爬起时撞到了伤口,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沁着冷汗,唏嘘了半天,才缓缓看向车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樊夫人与湮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阵前。澄虞众人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
樊夫人手中拿着一柄剑正架在南宫婉儿的脖子上,柳目凤媚满是杀气,怔怔端望着城楼定上的一行人。
一位虎背熊腰的大臣,上前拱手一礼道:“老臣还是劝柔太妃放了婉儿姑娘,劝齐军早日退去才为上策!柔太妃本是我蜀国先帝的妃子,应当心系我朝,怎可站在敌阵之前与我蜀国为敌,这……不是让先帝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樊夫人面容依然,如刚才般一直定定的望着城楼上的人!
“是啊!”苏如是也是一礼:“柔太妃若肯放下手中的剑还朝,臣妾愿与皇上尊太妃为圣母皇太后!还望母妃三思啊!”
那吊在城墙之上的胡清宁听闻此言,眼眸一紧,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我只觉心口的疼痛愈来愈烈,喉咙干涩,眼眶湿润,几乎遮挡了我所有的视线。下了马车,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向樊夫人走去!
她?就是二十多年前蜀国宫中的柔妃?樊夫人就是柔妃?
忽然脚下险些被什么绊倒,幸亏被一直紧随在我身后的莫幽尘一把揽住。众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城下的那口油锅和樊夫人手下的南宫婉儿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我与莫幽尘。
“柔太妃觉得拿南宫婉儿的性命来换胡太后的命值得吗?”刚才劝樊夫人的那位大臣道!
樊夫人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刀跟逼近一些,南宫婉儿脖颈之间一丝血迹缓缓渗出:“废话,要是不值得,你们怎么会和我一个老妇人僵持这么久?”
那城楼上持刀正对着绳索的人也是手下紧了几分力道,那绳索立刻被割出一道裂痕,被绳索吊着的胡清宁在空中荡漾记下,惊叫着喊道:“尘儿,救我……”
众人的目光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我与莫幽尘。我只觉莫幽尘扶着我的手心满是汗,不明是因为身上还有伤,还是担心胡清宁。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我与樊夫人双目瞬间对视,只觉那双眸子温润如玉,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般觉得让我从心底感到温暖,也没有如此刻般觉得她是如此的美丽。
似乎瞬间天地之间便只剩下我与她二人,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幸福都来自于她,她的背影是那样慈和。
忽然心中一紧,又想起当年她在蜀国宫中遭受所有不幸,都是由她此刻正极力解救的这个人带给她的!心中对胡清宁又增添了几分恨意。
莫幽尘只当我情绪的变化是因为眼前的局势,而不知我是因为知道樊夫人便是蜀国当年的柔妃,是我的亲生母亲。只将我搂的更紧。
不知何时,冷月出现在城墙之上,拱手与苏如及众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纷纷而去,最后只剩下澄虞与冷月二人。
冷月眼眸复杂的看着南宫婉儿良久,接过身旁士兵手中的刀,亲自架到吊着胡清宁的绳索上,遥遥向城下喊道:“听说柔太妃也是位爽快之人,我们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做笔互赢的买卖,只要太妃将婉儿姑娘安全交还给我们,末将便送你们一个毫发无伤的胡太后!如何?”
樊夫人冷冷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冷月手中的刀轻轻按下,那绳索又被隔开一些,绳索帮着的胡清宁又是一阵尖叫。
莫幽尘心下一急,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放开我,上前缓缓道:“好大的口气!我齐国八十万兵马怔怔在此,踏平你蜀国,屈指可得。”
冷月遥望一眼如墨般云集的齐军。冷笑道:“齐皇踏平蜀国当然不在话下,而且齐皇将来还会有更辽阔的疆土。但是母亲却只有一个!”
莫幽尘一听此言又是一阵咳嗽!
“怎么,齐皇觉得这个交易可不可行?等交易完了人质,要兴兵攻城还是要踏为废墟,我蜀国将士一律奉陪!”
莫幽尘思忖良久,缓缓道:“放人!”
众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纷纷淡然,樊夫人看一眼莫幽尘,道:“是!”便放下手中的刀。
城墙上,冷月铿然一拱手,伸手一挥,身后便有两个绿衣女子越下城墙,以轻功升天梯将南宫婉儿带上城墙,那两名绿衣女子脚尖刚落地,冷月便一把将南宫婉儿揽入怀中。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却说不上是什么。为什么西门阙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按理说就连苏如是都来了,他没有理由不出现。更何况兵临沉下,两军齐聚这么多人,西门阙怎会置之不理?
忽然身旁众人唏嘘一声,我抬头再看时吊着胡清宁的绳索正慢慢断裂,眼看着已经断开,面对下面的刀山和油锅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连城楼上的冷月也是满脸的惊诧,恨自己放人迟了一步。只能眼看着胡清宁慢慢向下面的油锅坠去。
忽然澄虞越下城楼在半空中将胡清宁接住,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插入城墙之中,但那城墙毕竟坚固,澄虞手中的匕首在坚固的城墙上一路滑下,只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来。眼看着二人双双便要掉入油锅之中,澄虞猛然将怀中的胡清宁抛起。寒梅伸手敏捷,几乎和莫幽尘同时跃起。却是莫幽尘抢先一步将胡清宁接在怀中。但他毕竟身上有伤,翻身之时力道不够,渐渐跌落下去,身下是几十丈款的反插着刀山,任凭你轻功再好也无法越过那刀山安然落地。眼看着他们三人都要被那刀山插成肉酱,八十万齐国兵马、以及几百名的茶楼姐妹、还有城楼上的蜀国士兵都是静若寒蝉,不敢唏嘘一声,就连一只踱来踱去的马蹄声也已停下。我脑海中浑然一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就在此时,寒梅忽然翻身集聚所有内力,反掌打向莫幽尘。莫幽尘被寒梅这一用力,自己已被击出好几丈远,几乎是身体近贴着刀剑飞出了那重重刀山,跌在阵前。
再看时澄虞与寒梅二人一人已跌入油锅尸骨无存;一人怔怔插在反插着的刀剑上血肉模糊,面容狰狞,此刻正面带微笑,遥遥看着我。
“澄虞……寒梅……”我爬起来哭喊一声向他们奔去,莫幽尘满身是血,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一把拉住我。
我只觉天地已经浑然崩塌,再也没有什么比她们重要:“你放开我……我恨你们……你放开我,让我去救她们,澄虞……我知道你一直都真诚待我,是我自己瞎了眼,是我误会了你……寒梅……莫幽尘你放开我……我恨你……我恨你……你放开我……”
莫幽尘从后面抱着我,就是不愿意松开一丝,此刻他毕竟满身是伤,怎么也抵不过我的力道,我到了刀山之前,手使劲伸向此刻正插在刀剑之上,微笑着看着我的寒梅,双手疯狂的向前抓着,哭喊着:“寒梅……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们,澄虞……是我害死了你们……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莫幽尘见我的手碰道那些刀剑,被划的满手血肉模糊,紧又将我的手护在怀中。
我挣脱不开,心中淤结,连连吐了几大口血,但依然喊着澄虞和寒梅:“莫幽尘,你怎么忍心,她们是我最好的姐妹啊……她们是在用自己的命保护我,莫幽尘你放开我……你让我过去……我恨你……莫幽尘……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