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听到虫妹嘴巴里传出的一句话:“不可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胡说,你一定是胡说的。上次石涛就骗我说我是小波的亲妹妹,后来我去看了小波的父母,根本就不是我儿时见到的亲生父母。”
我苦笑了两声:“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家里割腕的时候吗?我和我哥把你送到医院里,医生说需要输血,但恰好血库里没有这种血型了……”
虫妹往后退了退:“我们只不过是血型一样而已。这个世界上,血型一样的多了……”
我摇了摇头:“虫妹,你还记得,我和我哥第一次去你家玩的时候吗?”
虫妹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次,我家人都去旅游了,没有带我……”
我继续说:“我们让你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看看,结果发现,有一张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的照片,和我家里有一张是一模一样的。我哥当时脸色变得煞白,他是家里的长子,他知道,父母曾经因为家里太过贫困,把家里最小的女儿送给别人家抚养了……”
虫妹仍旧摇着头,似乎除了摇头,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做的动作了。
我又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翻开其中一个夹层,指着上面的照片说:“虫妹,这两个人,你记得吧,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去你家……他们,是我的父母……”
说出来了,所有隐藏在我心底的,都说出来了。
这个秘密,自从我哥去世之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我哥,曾经强奸了他的亲生妹妹,恐怕,就是死,也没办法抵偿他的过失吧,但是,终究是解脱了啊……
虫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叫了一声,接着又轻轻地喊着:“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甩出手,把我的钱包打在了地上,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跑去!
我忙从后面抱住她:“虫妹,你去哪儿,现在你身上到处都是伤,先去医院好吗?”
虫妹像疯了一样挣扎,拍打着我,嘴里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死死地抱着她,试图让她安稳下来。
她突然转过身来,抱住了我,大声吼了出来:“姐……我该怎么办啊……”
我突然变得很后悔,刚才不该把事情告诉她,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啊……
我还如此狠心,为了自己不被虫妹误会,就说出了心里的秘密……
我真自私!
我的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妹妹,你能原谅我吗?当我知道你是我亲妹妹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对你好,甚至束缚你的一切,是怕你再被别人欺负啊……”
她突然推开我,转身跑了出去。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打开了门……
虫妹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我也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石涛的父母回来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冲出石涛家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我一个人疯狂地在大街上跑着,雨水溅湿了我的裤腿。
街上的行人投来不解的表情,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像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甚至用不着撑伞的美妙的下雨天,不用来散步真的是可惜了。
空中本来上下纷飞的柳絮,此刻却被雨水打湿在了地面上,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零零散散地黏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地毯。
对,是柳絮,不是杨花。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杨树了。
一年前,城市管理者以“拓宽路面”为由把所有的杨树都砍光了,只剩下一排排风一吹就随风摇曳的有着纤细的腰的柳树。
我很喜欢在漫天的柳絮中散步,看着那些洁白的绒毛在自己的身体周围飞舞,觉得自己就像个天使。
但是石涛不喜欢,石涛总是打个喷嚏,然后说:“天啊,我对这种东西过敏,我们还是找个其他地方玩吧。”
我就捂着嘴巴做出夸张的动作嘲笑他是朝天鼻,然后他就真的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地说:“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就更加笑得死去活来。
但是石涛说他喜欢下雨天,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听过阿杜的那首《下雨的时候会想你》没有?”
我摇摇头:“我每天很忙的,没有时间去听歌。”
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新香第一帮派的老大,很少有时间能和石涛在一起散步,尤其是这样的一个浪漫的天气里。
哪个女生不喜欢浪漫呢?当我听说他曾经在下着雪的平安夜带着她的前女友在大操场放烟火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嫉妒呢。
他露出一副无比遗憾的表情,然后大叹可惜,仿佛不听这首歌就白来世间走一趟一样:“老婆,我讲给你听哦。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虽然闭上眼睛,比清醒更清醒’,是说我通宵一夜之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还老是想着刚才打cs的热血情景;然后下一句‘窗外应该飘着雨,此刻应该是黎明’,是说我睡醒一觉之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此刻是什么时间……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这时候我已经跑到路边去玩弄一只在雨中彷徨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流浪狗了,石涛走过来,蹲在我旁边:“你怎么和那个谁一样啊……”
我抬起头:“和谁一样?”
小狗伸出前爪,拼命地想挠我的胳膊。
石涛像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秘密,眼神有些飘忽:“没……没有……”
我呵呵笑了笑:“你是说虫妹吧。”
我把小狗抱在怀里,用食指碰了碰它的鼻子:“我以前经常和虫妹去绿地里喂养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的。”
说完,我低下头,心情有些伤感起来。
石涛像是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忙转移话题:“嗯,接着说《下雨的时候就会想你》这首歌,到了那句“你说我应该有完整的自己”,是说我去网吧通宵被我爸妈逮到了,教育我的情景。”
我扑哧笑了出来:“你爸妈有没有揍你啊?”
石涛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我爸妈从来不揍我。”然后又露出一副很难过的表情:“他们对我很好,我却这么没用,我真恨我自己……”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们,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我捏紧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我很想对他说:“你有父母爱着,疼着,宠着,真好,不像我和虫妹……”
可是我没有说出来,石涛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真不敢想象,一个大男人,泪腺竟然这么发达。
我微微笑着说:“你爸妈是不是很温柔呀,看你这么爱他们。”
石涛有些开心起来:“是啊,我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父母了。”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傻气,呵呵地笑了起来,结果更傻。
自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见见石涛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像石涛说的那样,父亲豪情万丈,母亲温柔贤淑。
我一直在幻想着这样的情景,石涛挽着我的胳膊,幸福地对他的父母说:“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结婚……”
我当然知道,这仅仅是幻想,我是个痞子,他的父母是不会接受我的。所以,面对石涛的油嘴滑舌,我总是有点难过的。
有时候他会抱怨自己还是个处男,言外之意当然是:和我上床吧。
我总是拒绝,劝他把第一次留给他的老婆。然后他就会说:你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呀。
我就会更加难过。
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还能持续多久。
他甚至连我是不是处女都不知道。
我虽然是个痞子,却有着最传统的思想,我始终认为,那最神圣的一抹红,应该在我的新婚之夜绽放。
所以我哥总是嘲笑我是“痞子女中的小女人”。
小女人就小女人吧,如果能一辈子待在石涛的身边,当个小女人,也未尝不可。
我经常这样想,石涛的父母,应该也是很保守的吧?如果我在石涛的面前扮演一个小女人的角色,石涛的父母应该是喜欢的吧?
每天等他下班回来,给他做好饭,热好洗澡水,我们的儿子或者是女儿,抱着他的腿叫“爸爸”……
该是多么幸福啊……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始终都没有想过,我和石涛的父母,竟然会在那样一个场景下邂逅。
刚才,对,刚才!
虫妹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石涛的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家里一片凌乱,地板上到处残留着虫妹身体上流下来的血迹。
如果他们问了,我又怎么回答?我……和石涛同居?
正当我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说:“你叫莎,对吧?”
我抬起头,是石涛的父亲。一个伟岸的男人。
我茫然地点点头。
他继续说:“石涛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马良没什么大碍,呃……至少死不了……刚才冲出去的浑身是血的那个,是毛毛虫吧?你快去追她吧。”
我不知道石涛的父亲口中说的“至少死不了”说的是马良还是石涛,但我已经没有闲工夫计较这么多了,我茫然地说了声谢谢,就冲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谢谁,谢什么,只觉得,这样一个场合下,真的该说一句“谢谢”。
我苦笑着,望着一片阴霾,不时地有几滴雨飘下来的天空,心里大吼着:虫妹,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