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顾白并不知道司先生跑去干什么了。
在好好休息了一天之后,重新回归团队进行工作,顾白精神饱满热情十足。
色板已经都晾干了,顾白拿着写字板跟着师兄们钻进暗室里,凭借他极其优良的夜视能力,把合适的颜色和灯泡功率款式名字记了下来,然后誊抄到了工作室里的白板上。
设计方案早就做好了,现在只需要调好颜色直接上墙就行。
顾白抄完了资料,就拿了笔跑出去继续进行昨天还没有完成的草稿。
玄龟的主体、远处的灵蛇,还有不太明显的极远处的海平线。
线稿并不需要很详细,大致是因为拿大刷子糊墙上背景色的时候,多少都会发生控制不住边缘线的事情,手再稳,这种毛绒绒的小问题也是无法避免的。
顾白花了并不算多长的时间来稍微完善了线稿,然后拎起一罐墨绿色的颜料,准备上色。
几个在昨天见识到了不得了的真相的师兄今天看到顾白精神奕奕的样子,都松了口气。
今天没见司逸明送顾白过来,他们有点儿好奇,但好奇归好奇八卦归八卦,这种问题他们并不会主动去问出口。
撑死了提醒一下小师弟不要受骗。
毕竟有钱人的世界都挺乱——至少在他们这群中产阶级眼中是挺乱的。
尤其是像司逸明那种顶层。
不过看司逸明昨天的态度,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师兄们瞅瞅顾白搅涂料罐子的动作,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真不怪他们管太多,谁让顾白家里没个靠谱的家长提醒他这些呢。
万一被骗了,以司逸明一人之力撑起一个庞大集团的手段,只怕顾小白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常规操作可能是被吃干抹净甩了之后,还傻了吧唧的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种结局非常符合小师弟的性了。
并不知道小师弟已经把自己的银.行.卡都交出去了的师兄们相互看看,忧心忡忡。
还是多观察一下吧,他们这样想道,分开两面开始在墙面上继续补充草稿。
师兄们的墙面正如他们之前所做的方案那样,画的是耳熟能详的神话典故,又由于三面墙之间要相互呼应配合达成统一的关于,师兄们那两面墙,干脆画的就是鲲鹏。
左边的墙面上是鲲,右边的墙面上是鹏。
鲲鹏生于北冥,而玄武同样在北方镇守幽冥。
他们有志一同的都选择了在背景上画上惨白荒芜的大地,以此来衔接顾白所画的幽冥。
顾白在梦里见过鲲鹏之后,在看师兄们的画,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方案和草稿已经定好了,顾白自然是不可能再说这鲲鹏不对。
墙面背景的主色调主要分三层颜色,极近黑色的墨绿打底,之后会加上黑色与浅灰。
顾白专注的涂着底色,小心的避免擦进别的轮廓里。
他的手很稳,这种时候非人类的优秀之处就充分体现出来了,他的思维变得敏捷了许多,手也稳了,连对手里那种涂大背景的大刷子的掌控力竟然也变强了。
等到他涂完了这一层墨绿,将刷子放进颜料罐子里往后退两步观看自己的成果时,惊讶的发现他不仅没有犯以往那种小毛病,就连上色的衔接处也非常的平整,称得上毫无瑕疵!
顾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墙面,觉得他要是录个上色的视频,恐怕马上就会被打上“拯救强迫症”的tag。
几个偶尔关注他的师兄见他涂完了,看着那一面轮廓分明上色平整,没有滴落也没有凹凸不平的墙面,咂舌道:“享受!”
手绘壁画之所以价高,就是因为人力想要达到相对优良的程度,要花费的精力是非常多的。
而顾白这一手,着实是非常不得了的了。
要不是痕迹未干且尚有笔触感,他们几乎都要觉得这是电脑打印出来的了。
主事师兄接了个电话,是外卖来了,干脆拍了拍手:“行了行了,先别看了,吃午饭。”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顾白已经铺好了该铺的底色,然后自己拿了块板子,调了几个色出来做了色板,夹了张小纸条标注了一下是顾白的色板,就背着包骑上了自己的小电驴回了家。
顾白发现司先生给他发了条短信,表示他最近几天都不会在家。
——他当然不是为了浓汤宝而呆在蓬莱山蜃景里,而是苍龙那边跑了只异兽出来,抽不开身的苍龙不得不求助于司逸明帮忙。
辖地里绝大部分都是海洋的苍龙也很绝望,因为东南沿海是目前整个华国人口密度最大的区域,邪气魍魉凶得不行不说,这附近陆地上海里的异兽数量简直堪称华国之最!
就连如今唯一的蓬莱山蜃景,也在苍龙的辖区里。
苍龙忙啊!
忙得都恨不得掀几个海啸直接把那几个大城市给淹了。
要不是东边也还有司逸明帮忙镇着,苍龙估计自己要么过劳死要么就在跟那帮人类死磕,疯狂互相伤害。
准备追人的司逸明老不开心了,坑了苍龙一笔之后气冲冲的顺着苍龙的指路的海域杀过去。
会跑出去的异兽,通常都是需要管制的类型。
这一次跑出去的是一头夫诸。
夫诸出现的地方会发大水,是绝对不可以放着不管的。
那些会对人类造成不利影响的异兽,基本上都被挪到了海上,不对人类造成什么影响,海上就随便他们怎么浪。
但海上浪腻了也是会跑的。
那头跑出来的夫诸脑子很聪明,知道自己乱跑的话目标太大,毕竟无缘无故发大水,目标怎么可能不大。
所以他选择了在各个沿海的地方溜达。
沿海的地方就算出了什么水患也属正常范围内,而那头夫诸还不在华国沿海溜达,他看了这么多年华国早看腻了。
司逸明得到消息的时候,苍龙悲伤的对他说夫诸已经失踪三天了。
三天时间,都够那帮子异兽从地球这头蹿到那头了。
搜一搜最近的新闻,两头神兽掐指一算,那头夫诸跑去了m国西海岸。
隔着大半个地球,司逸明见不到顾白,鼻子都要气歪,浑身杀气腾腾的就冲了出去。
顾白对此是不清楚的,他这几天早上见不到司逸明,感觉有点不大习惯。
每天早起等天地元气顺便做甜点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多做一份,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路过663号房,也会停下脚步准备敲门问问司先生今天来不来吃晚饭。
每次做完甜点按完了门铃,顾白才会恍惚的意识到司逸明今天不在,最终怅然的背着包蔫哒哒的回了家。
顾白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大对,但这样的事情在他这里还是第一次发生,他也并不清楚应该怎么调整。
……但总归是不对的。
顾白想,司先生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有自己的事情很正常啊。
他这样想着,可每天瞅着空荡荡的屋子,看一眼到处都是属于司逸明的痕迹的书房,又觉得有点委屈。
过了四天,顾白才在新闻推送的财经频道上知道了司先生原来是去的m国。
原来是出国了啊。
顾白翻着那条新闻,轻轻叹了口气,鼓起了脸。
鼓到一半意识到他不应该这样,抬手揉了两把脸,把心里那点小别扭给压了下去。
可压下去了,心情也并不怎么美妙。
就好像丢失了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一样,心里空落落的,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被填满。
连续好几天的心情低落,还不是因为画画的事情,这在顾白这里可算是件大事。
顾白抿着唇,深吸口气,正在他准备取好颜料离开工作室去画墙面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顾白两眼一亮,发现来电显示的是师兄的名字之后,又迅速的蔫了下去。
他接通了电话,拿起画笔沾水稀释颜料调整颜色:“喂?”
师兄在那边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顾小白,你的画有人看上了,问你心理价位是多少。”
顾白一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日期:“不是还没开展吗?”
“是啊,开展之后肯定就不是这个价了,所以人家想截胡。”师兄说得很直白,“他就是想找你先定下来,之后展照样上,但是别人就没机会竞价了。”
这事儿说来不怎么厚道,但师兄被询问了,还是决定来问问小师弟。
他是不能代替小师弟回绝的,因为这是顾白的画。
顾白手上的动作慢吞吞的停了。
这种操作是有的,尤其在刚刚冒头的新人艺术家中间特别常见。
因为新人没有人脉,不会愿意得罪那些有资本高价买画的老板,所以中途截胡直接买下看上的画这事儿,在富商圈子里挺正常的。
但顾白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截到他头上。
不是他骄傲,是因为谢先生之前跟他说了,他如今在外边的名气可响亮了,虽然比不上那些老艺术家,但是在这一批的新人里,绝对是顶尖的。
特别是顾白的交际圈,在外边经由他那些大学同学和谢先生有意无意的宣传,早就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顾白他唯一差的,就是拿一些含金量高的奖项给他自己镀金。
因为他没有机会去国外那些顶尖的艺术学院进修,所以只能选择用奖项来开辟道路。
可竟然有人截他。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美妙的顾白生气了。
虽然画那幅图的时候,他的确是带着方便卖出去的想法画的,所以并没有把白云飘先生和自己画进去,但是现在他不想卖了。
这可是他宝贵的回忆。
顾白想,万一哪天司先生像现在这样,彻底淡出他的生活了,他也会把如今的这些时光当做珍贵的宝物画下来。
这些回忆是无价的。
顾白鼓着脸,想到可能发生的未来,又万分失落的垂下了眼,哼唧着小声嘟哝道:“我不卖。”
“行。”师兄得到了这个利落的答复之后,又告诫了顾白几句想要他画的买家是谁当心以后被使绊子,才挂了电话。
顾白挂掉电话,气呼呼的放下手里的画笔,坐在凳子上,瞪着眼前摆得乱七八糟的调色盘和各种材料,生闷气。
就跟之前聚会的时候被人偷看短信生气时一样,这么久过去了,顾白依旧不知道怎么发脾气。
可能是因为他打小发脾气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在意的缘故——再加上他这张娃娃脸,生气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顾白生气了,通常就是憋着生闷气,憋着憋着就把事情给忘了。
司逸明紧赶慢赶回来,掐着顾白下工的时间点跑过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工作台前边那只气鼓鼓的顾小白。
司逸明眉头一跳,转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甚至还心情颇好的聊天打屁的另外四位,又看了看顾白:“什么事生气了?”
顾白猛地回过头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非常明显的、让司逸明心中一动的喜悦。
顾白瞬间忘却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的事实,“噌”地一下站起来:“司先生!您回来啦!”
说完他又顿了顿:“我看新闻您不是在m国吗?”
“嗯,新闻有延迟,我刚回来顺道接你。”司逸明应道,看着顾白高兴的笑脸,又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在见到司逸明的瞬间就高兴起来的顾白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没有!”
他看着司逸明,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水里的鱼一样,连日里憋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司逸明看他这副高兴的样子,也不再追问,而是跟着弯了弯嘴角:“那……回家?”
“好!”顾白赶紧收拾好东西,背着背包屁颠屁颠的跟在司逸明背后,看着司逸明身上那件料子极好的风衣,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司逸明脚步一顿,偏头看他:“怎么了?”
“……”顾白也说不上怎么了,他微微仰头看着司逸明,半晌,用极小的声音哼哼道,“就是……您以后出门,可不可以告诉我去哪了呀?还有去多久……”
司逸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挑得老高。
顾白被他这么看着,哼哼着哼哼着就没了声音,默默收回爪子低下头,瞅着自己的脚尖,感觉有点难过。
“好。”司先生终于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你的。”
顾白倏然抬头,看了司先生半晌,感觉心里那空荡荡让他感觉极度不安的地方被迅速填满。
终于找回了正常状态的顾白,看着眼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的司先生,由衷的赞美道:“司先生,您今天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