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下,聂维芙甚至听见手机砸到脸上的清脆声响,她痛苦捂住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着。
她连忙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迁怒眼前这人,快步奔向卫生间,对着镜子照半天。还好没被砸得流鼻血,鼻尖微红,倒像是小兔子的红鼻头,眼眶微湿通红,有些楚楚可怜。
她洗完脸走出卧室,沈礼正在衣帽间取衣服,她的心中略微不爽快,一来是被他听见她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二来是被他看了她的笑话,指不定又会讽刺她。
果不其然,沈礼拿着衣服出来,视线上下打量她一圈,最后在她的鼻子上略作停留,淡淡地问了句:“没流血吧?”
语调泛泛,透着一股子的敷衍之意,聂维芙疑心他下一句就要出口讽刺,忙得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抢先告状:“不用你管,要不是你吓我,我也没不会被砸到。”
沈礼饶有趣味地说:“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聂维芙看着他勾起唇角笑着走到卫生间,那样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她忍了忍,深呼吸几口,然后捏着手机到书房静心平气。
小书房被黄姨收拾得干净整洁,白色的实木书桌靠在书架前,桌面摞着厚厚一叠书,另一侧的桌面上放着文房四宝。
檀木笔架挂着一溜的毛笔,天青釉色的钧窑笔洗盛着一汪今天新换的清水,那一方端砚上的墨汁干涸,她滴了点清水,握着墨块垂直地在端砚里打着圈儿研磨。
另一手摊开碑帖,翻到两个多月前抄到的位置。
这点时间消磨过去,心中的那点郁结早已烟消云散,她提笔蘸了点墨水,微微俯身,笔端垂直落在纸上,提气运笔,笔尖点墨行云流畅,一气呵成。
聂维芙的爷爷是南城有名的书法大家,家中的几个小辈都在他手底下学过书法,包括沈家那两兄弟,只不过这一堆孩子里,只有聂维芙不间断地学了十几年,直到老爷子生病才告一段落。
老爷子曾说他的小孙女性子急躁,逼着她练书法为的不是写好字,而是练这份沉心静气的心态,往后才不容易吃亏。
聂维芙别的没记住,单单记住这话,因此每每心情烦躁时,总会手抄碑帖,平平气。
大半个小时下来,一页碑帖抄完,她放下笔,坐在椅子上划拉手机。
新消息有一堆,有一半都是叫她出去玩,还有些不熟的朋友叫她出去吃夜宵的,统统不予理会。
她回复完消息,又进来一条新消息。
【高奕:听说他们叫你打麻将被你拒了?你和我哥在一块儿啊?】
【高奕:你们关系变好了?这是好事啊,我哥怎么藏着掖着不说出来?】
【高奕:我的小侄子什么时候来啊?】
【元元:……】
高奕是沈礼的表弟,从小跟着沈家兄弟一起玩,和她关系也不错。
当初三年前的那场婚礼他还做了沈礼的伴郎,被她坑了不少红包。
【元元:打不了麻将,那就来斗地主,来不来?】
【元元:按老规矩。】
高奕当即开了个房间发过来,没多久另一个坑位也被个全黑头像的无名氏占了。
聂维芙只当无名氏是高奕叫来的朋友,在线语音说了句:“先来个三局吧,没斗完不准跑路。按老规矩算。”
左上角立刻发了一条文字:“什么规矩?”
聂维芙按了准备,说:“私下赌注,这位朋友你就不用参与进来了哈哈。高奕人呢?在不在线?”
高奕那头姗姗来迟发来语音:“在,刚去洗了把手。”
“准备吧。”
手机提示发牌的声音,接着抢地主,三个人都在叫地主,最后地主被新来的那位朋友抢到,紧接着地主亮了明牌,齐刷刷的炸弹和王炸,还有一个顺子。
聂维芙张了张嘴,惊讶道:“高奕你这朋友运气好啊,还好我没加倍。”
“……我从不加倍。”高奕说。
刷刷刷几下,不到五分钟,地主夺去了胜利。
第二把斗地主,聂维芙抢到地主。
一个王炸、两把炸弹,只要她好好打,这局肯定赢,她当机立断点了超级加倍。下一秒右上角那位新朋友也点了超级加倍,只有高奕谨慎又谨慎,就是不加倍。
聂维芙喜气洋洋地出牌,先出单个儿,再出炸弹,被大一级的炸弹压死,王炸炸了炸弹,她还没得意多久,又被压死。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高奕的那位朋友碾压她,赢光她的豆子。
“元元……嫂子……人呢?”
聂维芙气闷地戳着屏幕,叹了口气说:“今天手气不太好。我没豆子了,你们自个儿玩吧。”
高奕语气迟疑:“那……”
“待会儿给你发红包。”
聂维芙说完正想退出游戏界面,右上角那位从不出声的新朋友不知怎么地,突然出声说话:“牌我还是摸过的,水平也不是很高,比你稍微高点。”
聂维芙吓了一跳,这熟悉的声音确定不是隔壁那位?
“高奕这谁啊?”她问了出来。
高奕嘿嘿笑了下,“是我哥啊,我本来发到群里想让商临哥过来,没想到我哥会点进来。”
聂维芙没听完话,当即退出页面,她给高奕发了一个红包后,捏着手机腾腾腾地小跑到卧室。
主卧空无一人,衣帽间敞着门,卫生间的水汽早已散尽,只余瓷砖上的水渍滴滴往下滑落。
聂维芙走出卧室,脚步略作停顿,却还是不由自主往另一头走去。
这一层有两个书房,距离隔得不远,只一个大一个小,小的聂维芙偶尔练字时在用,大的那个基本是沈礼在家的办公室。
她走到门口,脑袋探进虚掩着那道门,里头昏暗灯光,一盏白炽台灯打着虚虚的光线,沈礼坐在桌前,目光定在眼前的电脑上,鼻梁上戴着眼镜,微抿着唇,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手指却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他仿佛察觉到身上的这道目光,忽地抬起眼,手指抬了抬眼镜,明明没说话,她却看出他一脸冷淡地仿佛在说“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聂维芙不高兴地撇撇嘴,立刻缩了回去,顺道关上门。然后下楼找黄姨说了会儿话,她再上楼回房时,房间里依旧没人。
她没作多想,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的床友估计得半夜才会结束工作回来睡几个小时觉。她怕到时候被吵醒,早早地洗澡洗漱,关灯上床睡觉。
长夜漫漫,睡意沉沉,她闭上眼睛很快入眠,脚步踩在柔软的梦云中,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距离。
床垫忽地下陷一侧,她皱起眉,嘴上说了句什么,扯过旁边的被子翻了身,继续睡着。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两张薄被全盖在她身上,脚上一张,身上一张,再一看旁边的沈礼,身上穿了一件家居服,空无一物,她心虚地把被子挪到他身上,赶紧下了床洗漱。
聂维芙在阳台练完瑜伽下楼,饭桌上摆满丰盛的早餐,沈礼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早饭,见她走过来,抬眼瞥她一眼,主动开口问道:“你每天都起这么早?”
聂维芙早上心情好,愿意搭理他,点着头说:“是啊,我们年轻人惜命得很,保温杯里泡枸杞,早睡早起好健康。”
沈礼哦了下:“那还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看不出来她年轻,还是看不出她好健康?
黄姨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过来,聂维芙立即止住话,没和他计较,舀着一勺馄饨吹着热气放入口中。
馄饨是黄姨自己包的薄皮小馄饨,肉馅极小却味鲜,汤汁上浮着一层虾皮和紫菜,还有零星葱花,色香味俱全。
只可惜聂维芙吃香菜不吃葱。
“忘了元元不是葱。黄姨下次一定记住。”
聂维芙一心捞着葱花,头也不抬地说着:“没事,就几颗葱而已。只要不是剁在肉馅里的胡萝卜,我还是可以捞干净的。”
对面的男人冷嗤了声,聂维芙立刻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隔了几秒,突然把碗往对面一推,笑眯眯地说:“老公,你帮我弄一下,好不好?”
黄姨看着沈礼那表情,怕他们又拌嘴,忙插了一个话题进来,“周日小礼说你忙着接待外宾,来不及过去看中医。老太太说等她体检完,陪你们过去看看她那老朋友,我看很多年轻人都在中医馆看中医调理身体。”
沈礼接过她的汤匙,一颗一颗地捞着碗里的葱花,应下黄姨的那番话:“我什么时候都行,元元那边我看工作也不怎么多,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好做个准备安排工作。”
聂维芙张了张嘴,拒绝的话重新咽回到肚子里。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她勉强地牵起唇角冲黄姨笑了笑:“是啊。”说着,一口咬下筷子上的包子。
直到最后吃完这一顿早饭,她没再碰那馄饨。
—
聂维芙的车昨晚没开回来,今天早上蹭沈礼的车去上班。
开车的是应畅,他一接到后座的这对夫妻,察觉到车内的温度降了几度。这种情况是常态,作为沈礼的贴身助理,他对老板的家庭矛盾稍稍了解一点。
老板的家务事很棘手,不是一般的助理能够接触的,他打定主意不在车上介入这对夫妻的矛盾。
他打定主意不开口,却阻止不了他的老板让他开口。
沈礼上车后开始翻看平板上的一份提案,只翻看几页,他立即抬起头,目光落在前排的驾驶座上,等着车子缓缓驶上平坦大道,他蓦地开了口,“二组交上来的提案,你看过吗?
语气冰冷,语调全在一根直线上,手指还不停地敲着平板,敲得前排的应畅心头一凛,小眼神从后视镜里悄咪咪地瞧上一眼,然后对上了那道毫无情绪的目光。
应畅立马收回视线,谨慎地回答:“我昨天收到后大致浏览过,做得很潦草,也很敷衍。”
哒哒哒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落下,沈礼的声音像是渗着一层冰碴子:“你自己都觉得敷衍的东西,你还发给我?我记得我留了一周的时间让他们做。”
应畅嘴唇翕动,一脸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在沈礼身边待了三年,自认为了解他的脾性,而且在职场上绝对不为错误找借口,而是第一时间找解决方法。
他沉默几秒,回道:“我让他们打回去重做。”
聂维芙全程听着这场谈话,默默地在心里为应畅祈祷,
“晚上我有约会,黄姨若是问起,你直接说就行。”她说。
沈礼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问:“通宵?”
聂维芙对上他的视线,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你训人训上瘾了?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问我几点回家去哪里这种问了也白问的问题。”
沈礼脸色一沉,“你自己解决黄姨,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啧,领导架子摆得真足,你不管我还乐得自在。聂维芙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手机屏幕,飞快地回着群里的对话。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区,那栋工业风的棕色砖墙建筑缓缓出现在眼前,突然有一辆车跑车超车过来,抢在他们之前挤进停车通道,然后挑衅般地按了声喇叭。
聂维芙猛地冲向前,继而撑住前排的座椅,她瞥了眼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还有心思打趣:“这么嚣张的法拉利,应畅你今天开的车过于低调了。”
应畅刚被老板教训,后被法拉利超车,心里实在郁闷得很,全球限量的法拉利拉法,不知道是南城那个富二代开出来送小女朋友上班,南城美术馆还真是卧虎藏龙。
他把车子停到停车位,与那辆敞篷法拉利隔了两个车位。
聂维芙下了车,正要关门,法拉利的车主也带着女朋友下车,视线相对,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昨天她亲自搭的戏没等到正主,今天正主就给她搭了一场,还真是炫富炫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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