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共和国十三人委员会首席——老贝尼托的府邸并不位于市中心，而且不算大。
这里友好的访客不多，反倒是不大友好的访客不少。
“威奸可耻。”
“卖国贼！”
“老而不死！”
时不时就有一些年轻人和小孩子从府邸前后穿过，一边喊着令人尴尬的口号，一边投掷石块。
老贝尼托的儿孙和仆人虽然组织了很不错的防卫队，但因为李特特别指出不能使用致命武力，还是时不时有石块砸破什么东西的声音。
虽然已经躲到了地段比较差的地方，但还是难免有这么些麻烦事。
但是老贝尼托的涵养功夫确实好，这么折腾也没有妨碍他的表情，他依然和一个客人笑盈盈地说着话呢，一定也没有为那些不明真相年轻人的冲动诋毁所困扰。
不过这干扰到了正在举行中的美容沙龙，虽然比起大部分十三人委员会的首席来说友好的访客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
十几位夫人正在一边做面膜，做发型或者做指甲，一边互相交流各种八卦，满足自己窥视欲的同时，搜集对自己或者丈夫升职有利的信息，还有一些则是找机会争取一些合同，或者服务机会啥的。
虽然在民间人望极差，而且大部分权力也都属于特别顾问，但是贝尼托家族在威尼斯城还是有不小权力的，更不要说他们的商会也经营得非常好。
虽然老贝尼托权力有限，但他自己的商业活动还是得到充分保护的，摄政和特别顾问都要让大家看到合作的好处嘛。
“贝尼托小姐，这加固陆桥需要的钢筋，请务必考虑我们宿命商会，我们的钢铁场也设在奥地利大公国的领土上，符合这次招标要求，这笔生意如果交给我，我可以比格拉茨钢铁场的报价低百分之二十五，而且质量也有保证，每一批都可以抽查百分之十，只要有质量问题，就按照合同规定的进行赔偿。”
说话的这位脸上棱角分明，黄瓜面膜老是要掉下来，“还有咨询费我也可以按照...”
“这完全不是咨询费的事情。”对面脸上涂满金色面膜的贝尼托小姐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说道，“这是摄政殿下特别关心的生意，走的是哈尔娜夫人的关系，你怎么敢想这笔订单？！”
这笔订单超过一万塔勒。
“小姐，这笔订单对威尼斯人民非常重要，钢筋的质量不好，陆桥就要受到海浪的冲击，这可不仅是经济安全和通行安全，而是政治安全啊。”宿命商会的代表还在争辩，“对面的特雷维索城有奥地利大公国最精干的一个后备联队，必要的时候还能在一周内动员两个联队，威尼斯共和国内部有很多仇视贝尼托家族，怨愤你们帮助过摄政殿下的奸贼，这些冥顽不灵的贼子想要反攻倒算！”
周围几个在修脸的夫人也都竖起了耳朵，这种谈话之所以不需要保密，就是因为她们的家族都是坚决支持奥威提携的啊。
这些支持力量在威尼斯成长得很快。
过去几年，威尼斯金融中心的地位得到了保障，西班牙和奥地利，乃至神圣罗马帝国大部分诸侯的国债都在这里发行，利古里亚城一度非常大的优势已经几乎消失了，过去三年中威尼斯和利古里亚一样，每年都有一艘装载着百吨白银的新大陆珍宝船会来到威尼斯城，清掉皇帝去年的账单和利息。
很多西班牙皇室和奥地利的国务采购订单也迅速涌入，前者每年从玻璃工坊订购超过五千塔勒的全身镜和化妆品，后者则把海军翻新和维护订单的一半以上给了威尼斯。
光是威尼斯造船厂的恢复和再兴，就直接提供了超过五百个就业机会，相关的木材、钢铁和布匹生意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靠这个吃饭呢。
虽然威尼斯每年现在要交给奥地利大公国一大笔海军协助费，但是因为陆军已经大规模缩减，几乎就是个警察部队，再加上耶格社区每年缴纳的额外税收也很不少。
所以相比奥威提携之前，税收的压力是大大减少了。
西尔维娅能够仅仅因为对某个剑士无法成为法师的同情就直接足额给予退税和解救金，就充分反应了威尼斯的财力。
“图尔姆夫人，我当然知道这事关政治安全，我当然知道有冥顽不灵的贼子还想破坏奥威提携的大局，这条陆桥对我们贝尼托家族的安全事关重大。”贝尼托小姐压低声音吼道，“可是你知道格拉茨国营钢铁场在维也纳有多少朋友，他们的管理人员都是奥地利的退役军官，哪怕看门的都给摄政在贝尔格莱德流过血，挖粪坑的在布达断过腿，我去年去维也纳的时候，摄政还亲自带我参观了呢。”
贝尼托小姐前一阵还去维也纳见过摄政，希望能够允许部分威尼斯工人参与到陆桥的加固工程中，但维也纳方面坚决要求用奥地利陆军来完成，哪怕全奥地利的陆军联队都要减少一个季度训练也再所不惜。
“可是他们的钢...”
“那也是维也纳造出来的钢！”贝尼托小姐的声音一下大了不少，“摄政说到底不信任我们！”
这话说的整个沙龙都冷了不少，贝尼托小姐的话让所有威尼斯人都是一阵发寒，这种“说到底”的话最是让人痛苦。
就在这时，图尔姆夫人的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图尔姆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黄瓜片都落差点落到了贝尼托夫人的嘴里，“很抱歉，很抱歉。”
贝尼托夫人的反应很大，几乎是翻滚着躲开，大概是不愿意自己的面膜性质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干扰。
图尔姆夫人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就朝着外跑。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就看到其他几位夫人的侍女也在往里跑，这毫不奇怪啊，就在威尼斯城里两方合计动用的了上千人对峙，这怎么不是大新闻呢。
玛哈的工作室非常小，她把各种工具都放得非常紧凑，一点也不凌乱，仅仅三平米的房间里，两边都是一米宽，一米长的工具箱，而她就在当中的一平米工作。
她在这里能非常专注，没有任何干扰，就好像收束的家具把她的思维也收住了。
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是宿命商会的玛哈在威尼斯城的商业和诉讼行业中名声不小，在鉴定笔记、印章真伪，古玩鉴赏等方面有极高的声誉。
仅仅是过去两年就有好几起非常棘手的官司靠他解决了。
她手中拿着一张非常薄的纸张，然后拿起一个十字军造型的银质图章，双手稳定，腰腹发力，在那张很薄的纸上按了一个印。
然后她迅速把这张纸放到了另一张厚一些的纸上，然后对着身边的一盏发着紫光的魔法灯进行了对比。
一毫米一毫米，一点一滴的细节她都不放过。
其实眼前的这个印章并不算难搞，但是她已经用三四种办法，反复核对了好几次了。
结果依然是她不希望的那个，她叹了口气然后走出了工作间。
“怎么样？”看到身材瘦小的玛哈佝偻着身子，埃尔布莱已经知道情况不妙。
“没错，就是这章。”玛哈的声音微微颤抖。
虽然小巴赞不算是西班牙的重要人物，但是宿命商会还是有他印章的文件，经过精于制造虚假文件和图章的法师玛哈鉴定后，当然是比最接近艺术品的真货还要真。
漆黑的地牢里，其他宿命商会的成员看不见埃尔布莱的脸色，否则他们会看见一张这张讨人喜欢的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扭曲和挣扎，充斥着紧张、悔恨和自责的情绪。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其实就算小巴赞不拿出他们家族的私印，莫里亚蒂和他身上的上千塔勒施法材料，还有他价值超过两万塔勒的披风、腰带各种武器装备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勇斗西班牙强盗，让强盗头子付出代价当然很爽，但也不能惹太强的强盗啊。
“我叫胡安-巴赞，巴赞司令官的那个巴赞！”
“你快给我找牧师和最好的医生过来，我的法师顾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异端，男的统统冰水浸死，女人都去新大陆给征服者为奴！”
“老子说到做到！”
小巴赞又急又气，因为混战中，莫里亚蒂受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很多，所以此时他必须要得到一些救治才好。
“大人，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这几个家伙，就说打架之后他们已经走了就是了。”老艾尔哈刚刚又灌了一大杯酒，“岛上当时根本没外人，就一个船夫而已，船夫行会里的人，难道还敢反咱们？”
“这是西班牙的大贵族，你知道巴赞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玛哈怒斥。
“那我们找机会灭了他的口就是了。”老艾尔哈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个小子，他要是跑出去了，能放过咱们？今年威尼斯岛上已经有不少人盯上咱们的生意了，要不是还要靠我们分销国债，早就把咱们也赶走了。”
“...”这话说的玛哈也沉默了，她伪造文书骗取了好几笔遗产，已经引起了当局的司法侦查，虽然堪堪在最后时刻用家人威胁控制住了一个拒不收钱的高阶警探，但情况显然已经很令人担心了。
她看着埃尔布莱，却发现他只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