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天工坊不愧为剧情中专程提过的男主未来手下产业,陈设装潢处处透着贵气。
脚下是胡商贩来的长绒毯,堂中高悬的浅碧玉灯若自天宫垂下,一楼大堂里的陈列柜旁皆侍立一人作为讲解,内侧被从二楼屋顶垂下的帷幔分成无数个小隔断,既保证了一定隐私,也不失雅趣。
而身份更贵重些的顾客显然不会停在一楼,薛瑜目光扫过中央的楼梯,取出怀中手稿,转向迎客小二,客气道,“劳驾,不才有份手稿想请贵坊一观,为铺中定制……”
“嗤。”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话,最靠外侧的帷幔里转出一个年轻人,杏黄衣衫衬得他肤色发黑,抱臂上下打量薛瑜,“这是哪来的外乡商贾,如此不晓得规矩?你家铺子多大的本事,能用得上天工坊的大匠?”
小二笑着不卑不亢道,“何郎君说笑了,坊中确是收手稿的。”
“呵,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从进门起就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难不成是你们天工坊的亲戚,这般讨好?”青年不依不饶。
薛瑜不欲多事,将手稿递向小二,“劳送去与匠师一观。”
小二左右看看,引着薛瑜往里走了几步安置在帷幔格里,“郎君稍坐。”
“慢着!”被无视了个彻底的何某人追过来,伸手要抢手稿,“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薛瑜抬手挡住他,“何郎君,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某虽一介商贾,但焉知我无鸿鹄之志?”
“哦,某梁州何氏,名期,行二,你又是何人?既是鸿鹄之志,想来是做笔墨一行?”何期下巴抬高,显然对出身十分自得。
恶毒炮灰在书里见多了,但这么降智的薛瑜还是第一次见。她按下想笑的冲动,“不才安阳王三,西市清颜阁便是我的铺子。不过何兄猜错了,非售笔墨纸砚,但也是雅事之一。”
“雅事?”天工坊的帷幔并不隔音,两人的争端很快传遍大堂,窃窃语声四起,猜测者众,始终没想到薛瑜所说的是什么。
“莫不是焚香?但西市的香铺可不叫这个名。”
何期讥诮道,“闻所未闻,怕不是吃饭砍柴的脚店,改了个新名吧。西市不过些平头百姓,就算你有志气,哪懂什么精绝技艺,能入大匠的眼?我瞧你也是识文断字之辈,莫要在这里自取其辱,我当年的手稿都没上得二楼,你也配?”
喷了一大段,何期得意洋洋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心中郁气散了许多,然而薛瑜并未如他所想的羞愧掩面逃跑,反而往大堂深处走去,压根没理会他。
“你!难不成你要硬闯上楼吗?!”
“你回头看看。”薛瑜对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无语了,再不开口他还要继续纠缠,干脆打破他的幻想。
何期回头才发现周围帷幔里的各家郎君娘子都在看他,人人眼中都噙着怜悯和好笑,就像在看猴戏一般。他讷讷两声,脸腾得红了。
“大匠请王三郎君上楼,请随奴来。”小二引薛瑜上楼,踏上楼梯之前,帷幔里听了全程的众人中有人没忍住,出声问道,“王三郎,敢问你那清颜阁,究竟做何买卖?”
王三能被请上二层,说明手稿有可取之处入了天工坊的眼,就算他定制不成,提前结交一下也不亏。
吸引够了好奇,薛瑜含笑拱手,介绍道,“小铺当前主营肥皂,诸位若有闲暇,可来西市一观,香铺旁树下便是了。”这是肥皂之名,第一次出现在安阳城中。
肥皂?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曾听过。眼看薛瑜不欲解释,只能先暗暗记下。许是南方新流行的物事呢?
薛瑜在二层没有见到天工坊负责人,这让她的担忧散去许多。天工坊匠人新得了她的手稿,对上面的几个卯榫设计点和可伸缩的滤水支架赞不绝口,胡子花白的老人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某阅稿无数,然王小郎此稿千中无一,功底更是百中无一。另外,此图为何要这样画制?”
作为工科生,徒手绘图是基本操作,薛瑜愣了一瞬,对比桌上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其他手稿才反应过来。西齐的立体图虽有,但与现代继承西方焦点透视法的绘画方式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对着求知若渴的眼神,再藏着掖着似乎太过分了些,更何况这还是要给她干活的供应商方,得好好拉拢才行。薛瑜挽起衣袖,取了炭条在空白纸轴上边说边画,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三视图和透视图的绘画方式。
“原来如此!”等薛瑜停下时,唐大匠满眼放光,拍着她的肩膀感叹道,“小友大才啊!竟有如此精妙之法。不知小友在何处落脚,今后当向何处寻你?”
“西市,香铺旁树下清颜阁。”薛瑜轻咳一声,将她带来的高端肥皂盒设计稿往唐大匠面前摆了摆,提醒这位沉浸在学到新技术的匠师还有生意要谈。
唐大匠一拍脑袋,手上沾的炭条痕迹全糊在了脑门上,他也没注意,“小友之事就便包在我身上。木材和盒子倒都不难,按花纹装点更是简单,只是你要它起避水之效,上漆怕是要等些日子。不知小友需多少木盒?”
“此次一百足矣。之后我会送来新的盒盖花样,数量再加。”薛瑜报了个数字,“大匠可要叫人进来算账?”
唐大匠挥挥手,“我便能做主。以你所授技艺,足矣抵这批木盒的价值。手稿之上的榫卯开合等处,十分新鲜,若小友愿意将此技交给天工坊,之后所有用此技之物皆有你一份名与利,小友意下如何?”
听他开头一句,薛瑜心中微动,按着剧情里男主掌控天工坊的描述,匠人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权限。既然此时天工坊还没到男主手里,她和唐大匠的合作或许还能更紧密些。
见薛瑜不语,怕她不懂行情,唐大匠专门找出一只簪子做例,“像这个,出自钟小子之手,但这卡扣为我所授,若拿出去售卖,便要挂我二人之名。”簪子中空,靠金属卡扣闭合,掩在雕花与珠翠之下,不知情者完全不会知晓用处。
“挂名就不必了。”薛瑜连连摆手,前世看到过的卯榫设计和现代肥皂盒滤水两处并非她原创,授权扬名太不要脸了些。若是要盒面她绞尽脑汁画的花纹授权,她倒能应下。
定好三日后来取货,眼看太阳转到正中,时候不早,薛瑜告辞离去。唐大匠依依不舍,一路将她送到楼梯口,“小友,别过。”
“来人啊,有人晕过去了!”楼梯下有人大喊一声,一看却是何期捂着胸口,瘫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唐大匠皱眉问道。守在旁边的小二上前,“这位先前与王三郎有些口角,许是见三郎入了您的眼,气、气撅过去了。”
“抬走抬走。”唐大匠对别人可没有对薛瑜的好脸色。何期被抬去送往医馆,刚走几步就醒了过来,回头看见薛瑜,再不敢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薛瑜刚踏出天工坊,迎面飘来一句笑语,“相请不如偶遇,锦湖不愿来一道喝酒,原是来了此处?”她暗道不好,循声望去,天工坊斜对面的酒肆楼上,靠窗的翩翩少年笑若春风拂面,对她遥遥举杯。
是谢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