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瞧这两位俊俏的小公子,杵门口做什么,进来呀!”
莳花坊的老鸨挑着珠帘,风韵十足地倚门调笑道:“两位小公子瞧着眼生,想是没来过吧?别犹豫了,姑娘们可都在里面等着呢!”
“欸!可不正是第一次嘛!倒教妈妈看笑话了!”
顾锦宁眼见程姝瑶嬉皮笑脸地应声迈步而入,想伸手拉住她,却只摸到了衣角,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教坊内雕梁绣柱,极尽华丽精巧之能事,伴着丝竹之声,七八个豆蔻少女袅袅婷婷地在大厅轻舞。一道雕栏楼梯通向二楼,楼上纱幔层叠,香风馥馥,触目虽不见腌臜之事,却也是极端奢靡。
坊内的姑娘们,见到来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皆是捂嘴窃笑。这样的公子哥儿她们平日里见得多了,想是哪家富贵子弟,去不了勾栏院,便来这开眼界了。
老鸨早在门外就打量出,这二人中一个是不情愿被拉来的,另一个才是正主儿,便对程姝瑶谄笑道:“不知小公子想玩什么?我们莳花坊的姑娘个个风姿绰约,吹弹歌舞可是样样在行,可惜的是小公子来得太早了,到了晚上,咱们这儿才好玩呢。”
程姝瑶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一双眼睛已是不够看了,咂舌道:“是挺精彩的……你这儿最红的姑娘是谁啊?”
老鸨听了,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那自然是小倩姑娘啊!得亏小公子来得早,否则再晚些,你可抢不到了!”
“啧……可惜不可惜都教你说了,行吧,就她了!”
“欸!小公子楼上请,我这就叫小倩姑娘出来迎客!”
上了二楼,老鸨引着顾锦宁二人进入一间雅室,又殷勤招呼着丫鬟进来倒茶伺候,待她终于出去,顾锦宁忙道:“姝瑶,你上来就点头牌,你可知要多少银子?”
程姝瑶扭着身子坐下,不在意地说道:“打听过,只听曲赏舞,好像不到百两……若是晚上饮酒作乐,就更贵些。”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我问别人要的啊。”
程姝瑶见她又恼了,便咧咧嘴笑道:“莫慌,我可没做坏事,就是替我父亲整顿了一下内宅风气。”
顾锦宁见她胸有成竹,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说道:“我这次是上你的当了,今后你若事先不告诉我,我便不理你了。”
“遵命!”程姝瑶四指并着在额旁比划一下,顾锦宁翻了白眼不再看她。
两人刚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雅室门扉轻动,走进了几位曼妙可人的姑娘。
打头的女子碧玉年华,着一身淡粉罗绡裙,纤纤细步间摇曳生姿,眼含秋水而有灵气,确是当得起头牌。
“奴家小倩,见过二位公子,不知公子是听曲儿还是赏舞?”
“诶呀,小倩姑娘不仅人美,声音也如此好听,不如……就跳舞吧?”
“是。”
小倩似觉着这小公子有趣,香帕捂嘴,笑声悦耳。
待身后的几位姑娘乐器准备妥当,小倩和着婉转乐声,身姿翩翩而起,衣袖翻飞间,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程姝瑶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只恨自己失策,出门忘记带把折扇,那才是过足纨绔公子的瘾。
一曲宛若惊鸿的舞蹈结束,程姝瑶拍手叫好,顾锦宁做不来公子哥儿的那套,只得端茶掩饰。
小倩灵动的眸子闪了闪,微福一礼,望着顾锦宁双瞳剪水,柔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否对奴家方才的舞不满意?”
“咳……”顾锦宁听见,差点被茶水呛到,忙尴尬地翁声应着,“满意满意。”
程姝瑶见她耳根都红了,噗地笑了出来,说道:“我这朋友脸面薄,哪经得起姑娘你这般戏弄,放过他罢。”
小倩笑盈盈地不再调笑,又换了曲子舞起,只是回眸转阖间,时不时地看一眼顾锦宁,似是哀怨这小公子不懂怜香惜玉。
顾锦宁茶水喝了好几杯,终是绷不住了,对正憋笑颤着身子的程姝瑶说道:“你自己赏吧,我要去如厕。”
“好,哈哈哈……”
程姝瑶挥挥手,不忘调侃:“顾公子快去快回啊,莫教姑娘等急了。”
顾锦宁抿着唇起身,剜她一眼,却不敢看跳舞之人,匆匆落荒而逃。
出了雅室,顾锦宁掩上房门,才发觉已紧张得背后出了冷汗,长出一口气。
恰巧走廊走来一群坊内姑娘,顾锦宁上前问道:“冒昧请问……西阁在何处?”
“就在那儿呀,公子走到头就到了。”
其中一个姑娘挥着香帕指了指,又掩口朝同伴嬉笑道:“这开洋荤的小公子倒生得俊俏……”
顾锦宁如芒在背,匆匆道了谢,在姑娘们的笑闹声中又狼狈而逃。
到了走廊尽头的西阁门口,顾锦宁愣住,这烟花之地竟西阁还分男女……
事实上她并不知晓,教坊内的西阁不仅是为男客准备,有时从外面请来伶人教授坊内姑娘,也会使用,自然有男女之分。
顾锦宁左思右想,朝着女厕内小声问“有人吗”,无人应声,见四周也没人,索性心一横,奔进女厕,真当是懊恼极了,她两世没做过这般进女厕还偷偷摸摸的事。
小解完毕,顾锦宁快速束好衣裳,探头朝西阁外面望了望,见走廊空空荡荡,便开门抬脚要跑。
“咚,咚,咚……”
与此同时,西阁斜侧面的楼梯响起渐近的脚步声,顾锦宁惊愣一瞬,正准备掩门躲回西阁,来人已行至楼梯转角,直直地面对着她,似也在怔愣。
眼见已是躲不过了,顾锦宁僵直着身子,缓缓抬眸看向来人,暗纹云根靴,玄色直襟长袍,身材颀长挺拔,脸……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顾锦宁惊得手都没法动了,望进来人幽深的黑眸,她的小脸渐渐由红转白。
“你认得我?”
来人微挑眉梢,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凛冽。
顾锦宁当然认得,上一世她在法济寺的祭天大典上,见过他不止一次,眼前的他倒是比那时年轻些。
虽每次都是远远的,但她却知道他是谁,直到她逝世那年,仍在搅弄风云,闹得朝廷动荡的玄王爷。
坊间传言,玄王摄政蛰伏多年,终是不甘寄于人下,露出真面目。且他为人诡谲,行事阴狠冷厉,心机颇重。
顾锦宁干脆从西阁中走出,绷直脊背,迎上他审视的犀利目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在下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