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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周围没寻着秋桐,又朝河畔边张望。
“你看那个是不是秋桐?”
程姝瑶朝不远处一点指了指,岸边人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走路姿势……应该是她。”
秋桐走得不快,似乎在找合适的放灯处,却始终未停步。
程姝瑶咂舌道:“啧……你这个闷葫芦丫鬟是要偷偷许愿吗?”
顾锦宁思索一番,便对程姝瑶说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寻她,若她再走远些,怕是要跟咱们走散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要不要紧啊,我跟你一起吧。”
“无事,我走人多的地方,若是实在寻不到,我就回来。”
顾锦宁见她还在犹豫,便笑道:“你都排这么久了,若现在离开,再回来还要等许久。”
程姝瑶回望身后又排起的长队,咬咬唇道:“行吧,你快去快回,我放完灯还在此处等你。”
顾锦宁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便迅速转身走出人群。
逆着人流,顾锦宁快步朝着秋桐的身影追去,试着叫了两声秋桐,许是她声音小,淹没在人群中,远处的秋桐并未听见。
顾锦宁脚步不由加快,视线紧随着秋桐,心中也渐疑惑。秋桐行事向来守规矩,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擅自行事。
但因平日秋桐极少言语,顾锦宁也拿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故而想寻她一探。
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顾锦宁确实也谨慎,拣人群稠密的路走。
只是这样一来,人与人摩肩接踵,一个错身间,始终盯着的身影便不见了。
顾锦宁略惊,朝着秋桐消失之处靠近,脚步却渐渐放缓。
行至河畔边,周围放灯之人较少,河面上只零星飘着几盏花灯。
花灯光影幢幢,仍是不见所寻之人。
顾锦宁驻足,手中还抓着没顾上交给程姝瑶的梅花花灯,却未再唤秋桐的名字,目色已是微沉。
心念回转间,便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身后站着一个人,顾锦宁迎头撞到对方的胸前,只觉触感坚硬,撞得她额头痛。
“嘶……”
顾锦宁被冲力撞得一个趔趄,一只稳而有力的手就势扶住,她捂着额头看向对方。
男子身姿俊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冷然。若忽略一双黑眸深晦幽暗,正灼灼地与顾锦宁对视,确实也是姿容不凡。
顾锦宁不由心中冷笑,好,很好。
眼前之人正是玄王爷。
隔着轻薄夏衫,胳膊处能感觉到男子的灼热掌温。
使力甩脱玄王扶着她的手掌,顾锦宁福礼冷冷道:“小女见过玄王爷。”
玄王唇角微勾,声线低醇:“顾小姐在此处放花灯么?”
“并不是。”
顾锦宁冷淡回应,忍下想与玄王对峙的冲动,抬脚便要走。
玄王见状,似笑非笑:“为何每次见到本王,顾小姐都迫不及待要离开?”
“王爷许是误会了,小女并非刻意躲避。”
虽仍垂眸恭敬对答,顾锦宁心中却已腹诽千遍。
玄王目光停驻在顾锦宁微低的脑后,顿了顿,问道:“为何未戴那支梅花簪?”
他不提这茬便罢,一提这茬就让她有些羞恼。
顾锦宁索性也不想打太极了,抬眸便说道:“玄王不是明知故问吗,谁会拿被人取笑的物件戴头上?”
玄王闻言微怔,深眸透着一丝不解,似又不知如何回答。
静了一瞬,看向顾锦宁手中的花灯,又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禀告王爷,小女并未许愿。”
顾锦宁渐渐开始怀疑坊间流言到底是否准确。
传言中玄王冷漠孤傲,倒是与他本人气质相符。但眼下玄王喋喋不休拉着她说闲话的模样,又与传言大相径庭。
问的还都是些小姑娘的事儿。
虽然这人始终奇怪莫测,但每次相遇,从未追究过她的刻意无礼。即使知晓她偷去教坊,至今也未告诉过顾国公。
就是总爱探寻他人隐秘,有些恼人。
顾锦宁此刻,已渐少了初次见他时的那种畏惧心。
玄王哪里知道顾锦宁心里正如此忖度他,他袖中的长指微捻,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时机未到,想问的并未问出口。
转而笑道:“既然如此,顾小姐不如在此处将花灯放了吧。”
顾锦宁被他接连莫名的话弄得有些发懵,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清眸含着疑惑,呆怔的神情倒是少了以往每每浮现的疏离,玄王嘴角弧度又扬了扬,解释道:“本王听闻若花灯未许愿,则不需避人而放。”
顾锦宁长睫眨了眨,才恍然道:“……王爷是想看小女放花灯?”
“正是。”
玄王虽觉得她问得有些怪异,可细想下,他确实是如此想的,便认真地应了。
顾锦宁瞬间了然,原来这王爷是想看怎样放花灯的?
……传言恐怕的确是假的吧?
顾锦宁心中戏谑,面上却不敢显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原本小女是要去别处放的,王爷既是想看,那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轻松地看向岸边。
玄王本以为,还要劝说一番才能达到目的。没想到顾锦宁这么爽快,双眸漾起悦色。
二人距岸边并不远,奈何玄王比顾锦宁高出许多,却走得极慢,顾锦宁也不好意思催促,与他微错半步跟着。
“你与旁人……也自称‘小女’吗?”
顾锦宁又是怔愣,莫不是玄王未曾与闺秀对话过,还是大家遇见皇亲国戚应当自称别的?
略微思索,便谨慎答道:“恕小女无知,属实不知遇见王爷时该如何自称。”
“自称‘我’便可。”
顾锦宁愕然,却见玄王说得平淡,只得应道:“是。”
河岸渐近,顾锦宁察觉玄王眼中隐隐期待,瞧着不似平常那么冰冷。
心下越觉着玄王可能是好奇民间习俗,到此处体察民情来了。
行至放灯处,顾锦宁将花灯放在掌心,余光看到玄王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手掌,不由感觉好笑。
忍不住问道:“王爷平常在宫里,未看过放花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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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灵在侯府内吃饱喝足,却苦了在外一直等着的车夫。
眼见顾以灵竟真的进了侯府,车夫有些吃惊,鉴于之前顾以灵几番被拒,车夫也拿不准她进去了会不会很快又被撵出来,故而不敢自己去找吃食,只能忍着饿在外候着。
待顾以灵从侯府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且眼角眉梢带着笑,一扫之前的颓唐丧气,回到马车前,只淡淡吩咐了句“回国公府”,便钻进了车厢。
车夫面上恭敬应承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儿。若是他家小姐,定会关心他几句冷不冷饿不饿,这堂小姐反而理所当然得很,把下人真当奴才使。
“到底还是自家小姐亲……”车夫悻悻暗想,随即快鞭驱马,只盼着早些回国公府吃口热食。
就在顾以灵忙着为自己前途奔波的时候,另一边,进宫上朝的顾国公,境况却有些微妙。
大邺皇宫,承明殿。
朝臣下朝后,有些人迅速离宫去办差,有些人则会来此殿歇息片刻,下午再继续议事。顾国公今日仍有差事要办,便也留在宫中。
他甫一进入承明殿,已在殿内饮茶的同僚便朝他看了眼,神色却与寻常不同。
顾国公仍如常向众人颔首问候,坐下后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茶,淡定地自饮起来。
一旁的同僚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人面露疑惑,有些人摇摇头,还有的则是神情鄙夷。
御史大夫佟彬见顾国公来了,便笑呵呵地在他身旁坐下,道:“国公爷今儿怎的没去监察春闱?”
“内侄今年有幸参加会试,本公自是需要避嫌。”顾国公啜了口茶答道。
佟彬闻言笑道:“国公爷口风也够紧的,这等喜事,之前也未听你提起过。”
“天下学子应试,皆是一样,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有所小成,待放榜了,再请你来府吃酒也来得及。”顾国公亦笑着打趣。
这佟彬与顾国公趣味相投,平日里有些私交,闲来无事时,两人时有一同品茗赏画,因此顾国公与他既是同僚又是友人,说话间倒也随意。
佟彬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顾国公,连声称奇:“国公爷就是与旁人不同呐!不论喜事还是烦心事,在你身上,可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顾国公笑了笑,没应声,自顾自地继续饮茶。
佟彬“啧”了一声,四下看了看,遂凑得近了些,压着声儿道:“诶我说国公爷,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这宫里可都议论得沸沸扬扬啊!”
顾国公仍淡然用茶盖撇着沫儿,随口问道:“议论何事?”
“不就是昨日的事!”佟彬语气略带焦急,不赞同地睨了顾国公一眼,“我是把你当朋友,才与你说这些。如今大伙儿可都知道了,玄王爷无意迎娶令媛,你怎的还有闲心在这饮茶?”
顾国公手中动作一滞,这才流露出几分认真,不解道:“昨日何事?为何会有这样的议论?”
昨日不是顾以灵出了大丑么?顾国公只当今儿同僚是为此事,竟不知怎又扯到了玄王和顾锦宁身上。
“令媛回府未同你讲?”佟彬讶然,随即连忙讲出听闻的事情。
末了,佟彬还叹道:“令媛应当是随了国公爷,这般要紧事竟未同国公爷说明。哎……我可不是妇人之舌,属实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
顾国公听罢,又继续饮茶,只说了句:“小女向来主意大,许多事情不会同本公说也正常。”
佟彬顿时皱起眉头,横目道:“这点我就要多嘴两句了。孩子不懂事,咱们做父母的怎能也跟着粗心大意?即便……那人不好招惹,国公爷也要拿出做长辈的姿态。更遑论,事关子女婚姻,皆是大事……”
任凭佟彬苦口婆心说了一通,顾国公仍然淡笑不语。佟彬见状,便止住话头,清咳一声,道:“得,我也是瞎操闲心,国公爷自个儿看着办罢!”
随后佟彬也不再多言,饮着茶将话题转移到寻常公务上。
顾国公虽面色平淡,可心里却翻江倒海,恼极了。
说起玄王那厮,顾国公便郁气难消。
早前那次单独对谈,玄王厚着脸皮要求娶他女儿,他就憋着闷气。任谁被人摆了一道,还事关爱女,都不会好受。
故而顾国公那日便提出,玄王若有意迎娶顾锦宁,也需在顾锦宁及笄后。一方面他是看不惯玄王小人得志便猖狂,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太早将独女嫁出去。
顾国公深知这些年女儿被他宠惯着,已是倔强而有主见,若是嫁给别人,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受委屈。更何况,顾国公自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他一般,对顾锦宁百般娇纵而不问过错。
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能留在身边多一日,那也是好的。玄王若真有诚意,就该老实等着,毕竟是他耍计在先,属实称不上是君子。若是玄王等不及,那才最好。横竖女儿嫁给这厮,他也不放心。
想想今后顾锦宁真成了玄王妃,回娘家省亲,他也得拜行见皇亲之礼,再也不能当做寻常闺女,顾国公便止不住心酸。
还有,那些闲言碎语,顾国公也不放在心上。他一门心思想为女儿寻个良人,如果有公子哥儿因为所谓的流言蜚语,便不愿与国公府结亲,顾国公亦瞧不上这样的人。
他养的女儿,他自己宠着,要真到了没人愿意娶的那日,大不了他养着女儿一辈子。国公府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让女儿看人脸色的时候。
可如今玄王这一出,不就摆明了又在给他下套?
那日玄王答应得就不痛快,想必也是缓兵之计,眼下故意做出这幅不明不白的姿态,明摆着在给他施加压力,恐怕是非要逼着他自打脸,收回自己的话!
顾国公被玄王接连摆了几道,如何能不恼。尤其顾国公还是个脾气倔的,更加对这人不满。
究竟是有多猴急,才能与他百般刁难。
真当是奸诈小人!顾国公暗斥,心中憋着一口气,已是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