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静修见多识广,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从“张纪蒹意外死亡”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张纪蒹的命格非常特殊,那是一个得了天道眷顾的人。她以女子身行进在男儿的命格之上,经历了许多过往,修得了这一世的幸福美满。本应该如此才对。
是谁、干扰了张纪蒹的命格?
静修皱着眉头,想起梦里书子诫的话。他这一辈子唯一做过的、违逆天道的事情就是帮助殷国的卫驸马唤来一场大雨阻挡了周国的神武大炮。后来被书子诫教训,将他驱逐到殷昭身边赎罪。
书子诫梦中所说,他的行为干扰了周朝的命运,总不该是指这位驸马。若真有什么牵连,反倒是荀赢祸这位可疑的柴氏后人……
“荀芸一个人,竟有能耐在短时间做出这样的事情?”静修好奇问道,“那帮老顽固也是奇怪,当初稷和小公主在时他们不反。现在随便拉张虎皮就说反周复殷,这是何意?”
殷国最初的那帮老顽固自然早就不在了,现在跟着荀芸闹腾的是谁哪里说得清?脑海中还存有南北战争时记忆的除了静修再没别人,毕竟在这个年代能活到他这般岁数的凡人可以说少之又少。静修深刻的知晓柴秀作为殷柴唯一一支血脉根本无复国之意,至于柴秀的后人……整个一个女皇陛下的女友粉加脑残粉。
所以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荀芸为什么要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时机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反?
“掌门所说是。”普惠回答道,“所以前不久,那去安陵为恭帝守陵二十多年的卫如月承认了自己的柴氏唯一后人的身份。”说着,普惠又将自己听到的关于卫华皎、卫锦丰的事情告诉了静修。
“那孩子倒是胆子大,年纪轻轻不知道珍惜生命。”静修冷哼了一声,又叹了一句,“这卫家怎么老和阴谋细作的事情牵扯在一起!”静修努努嘴,问道:“所以,殷祁是怎么处理这两叔侄的?”
“师兄,如月已经六十多,不是孩子了。”静娴无奈纠正,“殷祁倒是真心尊重他那老师,只喊如月回安陵去了。至于卫家那老太爷,自然也没为难。”
“哼,再六十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熊孩子。”静修说,“殷祁那小子便是想拿如月、拿卫家怎样,也要看看史官的笔!况且如月要不是为了他那姑姑,能做到这地步?先不提那熊孩子,这次事件全由荀芸引起,先找个人把她带回来、嗯,调查调查。”
荀赢祸这事儿如果不是梦到书子诫,静修是真不想管。如今既然决定要管了,静修自然要完美策划。他依次看过殿下的三峰弟子,最终目光落在一个小小的身影上。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自己最小的徒弟,说:“雪宝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家里啃老。师父派给你一个任务,下山去把你那任性的荀师侄带回来。”
普惠一听,连忙低头说道:“掌门师伯,赢祸是我的徒弟,是我教导无方,怎好劳烦雪宝师妹,还是由我这个师父……”
“师父!普惠师兄!我已经改叫纯懿了,不要再叫我雪宝。”绷着稚嫩脸蛋的姑娘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她跳下座位,走到普惠身边,脆声问道:“若见到玉芸,她不愿跟师兄回来,师兄当如何?”
普惠什么都好,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心软。
普惠叹了口气:“雪宝说的是。”话音才落,普惠便觉得颈子一凉。只见纯懿的“九霄”贴在了自己脖子上。小姑娘认认真真说道:“师兄,请跟我念,纯-懿-师-妹。”
雪宝、现在叫纯懿的姑娘今年才十五岁,是静修在玉龙山后山的森林里捡的姑娘。当时后山正下雪,静修在狐狸洞里发现了这个小姑娘,看着可爱便放在身边当了关门弟子,起了个道号叫“雪宝”。
静修现如今有五个弟子,道号和玉龙山其他弟子都不太一样。不过先有书子诫宠这唯一的徒弟,后有“我是掌门我怕谁”的气势,自然没人敢说什么不满。
只是,包括静娴、静平在内的大伙们都很好奇,掌门嫡传的几位师侄蒙牛、光明、伊利、天润,以及后来的雪宝……除了雪宝可以解释成是雪天得到的宝贝,其他的道号都是个迷。
名字的由来,就算解释了大家也不会明白!哎,寂寞如静修!
雪宝长大了,嫌弃“雪宝”这个名字太软糯,非要改叫“纯懿”。静修第一个不同意,说:“为师还是觉得雪宝比较好喝、哦好听。比你师兄师姐们的好听多了。”
可别看雪宝个子不高、年纪不大,主意正着呢!她直接拿了师祖交给师父的保管的“断翡”——也就是书子诫的那支判官笔在静修脸上画了只擦不掉的乌龟,并以此为要挟成功换了名字。
静修才不是心疼小徒弟高声威胁时眼睛里打转的金豆豆,他只是担心小徒弟一个不小心就把书子诫的武器给折断了。要是书子诫出关一看,别说画乌龟了,只怕直接画个阴曹地府的心都有。
“纯懿真是个认真的好孩子。”静修感慨道,一挥手收了纯懿手中的武器——一支青竹做的萧。他说:“纯懿呀,不要这么暴躁。你普惠师兄这么结实,九霄会断的。”
自从子诫师伯不在之后,清虚峰真是……静娴叹了口气,与静平对望无言。
荀赢祸所学的演算,若放到书子诫面前不过小巫见大巫。能隐藏张纪蒹命数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了张纪蒹这个名字下代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而荀赢祸恰巧知道这两个人的秘密。
张纪蒹对荀赢祸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也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张纪蒹没猜错,荀赢祸不是整个事件的中心,她只是把自己放在了明面上罢了。
只是就算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荀赢祸的内心依旧是空虚、浮动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值不值得。
距离卫华皎发檄文已经过了一个月,她的“义军”已经基本“控制”了湖州府。而朝廷也终于从楚州加派了军队,更是从阳京调派了一位姓鹿的侯爷领军。
这些倒没引起荀赢祸的注意,对于输赢,她总表现得全无所谓。至于别的嘛……荀赢祸含笑,盈盈坐在张纪蒹腿上:“蒹蒹,听说……周皇帝有意把你夫人许给鹿侯爷的儿子呢。”
鹿侯爷的儿子,鹿侯爷没有娶妻的儿子只有一个。对殷菱臻一往情深的鹿渊。张纪蒹没吭声,反应让荀赢祸觉得失望。她一直以为她的师妹对那小公主是余情未了的。眼见着殷菱臻要嫁人,她竟也能如此淡定么?
“她不会。”张纪蒹将荀赢祸推了起来,说,“师姐,虽然你我都是女子,但……我毕竟是有妻子的人,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怕臻臻会误会。”
荀赢祸一怔,旋而露出羡慕的神情:“没想到我们家纪蒹竟是个如此、温暖的人。”
如果只是夸赞她,荀赢祸大可不必露出羡慕的表情来。张纪蒹微微蹙眉,问:“师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我?”荀赢祸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刚才流露了心情,嗤笑道,“孑然一身,我能想起什么人?”
“师姐可有……喜欢过谁?”
面对张纪兼的追问,荀赢祸竟苦涩笑了起来:“不是谁都能遇到对的人。”荀赢祸想了想,点点头:“能遇到两情相悦怕是这世间最难的事。我虽遇不到,却不该伤害已经遇上的你们。”
“蒹蒹,师姐如今已经没了退路,可你还有。”荀赢祸说,“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我现在真的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能有些转机。”
荀赢祸带张纪蒹见的是一位身有残疾的老者。他坐在轮椅上,耳力却超乎常人。两人才到门口,背对着两人的老者便开口说道:“荀芸丫头,你又带谁来了?”
荀芸是荀赢祸之前的名字。张纪蒹与她亲近,自然是知道的。可如今大家都喊她荀赢祸,玉龙山上也是喊她玉芸更多,反倒是本名很容易便被遗忘。
“叔公,这是我师弟张纪蒹。”荀赢祸介绍说,又转向张纪蒹道,“这是我本家叔公王扬子。”
一个姓荀、一个姓王,两个人是本家?张纪蒹愕然,但一想到荀赢祸柴氏血脉的身份,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奇大怪,只跟着喊了一声:“叔公。”
“芸丫头,你欺负叔公眼瞎退残么?”王扬子却冷笑,“这分明是另一个丫头片子!”
“那我若说喜欢这个丫头片子,叔公觉得怎样?”荀赢祸笑,只挽着张纪蒹的手臂,眼神叮嘱她不要乱说话。
“这丫头家世如何?”王扬子问。
“她如今孤身一人,只有我。”荀赢祸道。
王扬子点点头:“这倒是比那小子强了许多。只可惜是个姑娘……不过也无妨,以后进了咱们荀家的门,就是咱们家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