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姜家的门外,禾麦呆呆的站在门外,脑袋里面嗡嗡的叫响着。
盛夏时节,她却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六郎摸到了老虎洞去,不想被两只棕熊给堵在里面——欸,本来斗完两只棕熊抽身而退也没什么,偏偏六郎割熊掌的时候,那老虎回来了!所以……”田大成紧皱着眉头,也是一脸的忧心。
马二叹了口气,瞅了眼禾麦白的吓人的脸庞,忙又宽慰道:“放心!徐姜的医术好着呢!六郎的伤势也不算严重,伤口在背上和脸上,旁的地方没事儿!”
禾麦没说话,马二挠挠头皮不知再怎么宽慰才好,只得将那只装着一堆熊掌的布口袋拿出来:“弟妹,其实、其实猎人遇上这事儿也正常!可能这次的熊掌太过珍贵,换了往常六郎知道这情况不妙,铁定将这熊掌一扔,独身而退是没问题的,好在这次没伤到性命……”
他也不知说了什么,禾麦的眼泪骤然流了出来,心里泛着一股浓浓的自责。
就像马二说的那样,经验老道身手敏锐的杨六郎,就算遇见再棘手的危险麻烦也能抽身而退,这次他为什么没有舍得抛下这一袋熊掌?
是不是……是不是为了她说的要去镇上买宅子?
他这么拼命,这么舍身忘险,是为了她说的一句话?
禾麦心痛又懊悔,自责极了!
这世上除了杨六郎,怕是再也没有能为她一句话而舍身忘险的男人了!
偏偏她还不知足,从来不知道珍惜!
马二手足无措的看着崩塌了泪腺的禾麦,毫无法子。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禾麦带着哭腔问。
“不、不知道啊,徐姜在里头处理呢,一会儿出来问问就、就……”
门推开,徐姜满手血污的从里面走出来。
“六郎怎么样!”禾麦扑过去。
徐姜喘了口气,“失血过多,晕着呢!”
“他有没有大碍?”禾麦急的眼泪都忘记了流。
“当然没事,就流了点血,”徐姜古怪的看看林禾麦,“你因为这个哭?那怕是你不知道从前六郎……”
他的话说到一半止住了,“呃……反正他没事儿,就是破了相。”
马二啊了一声,“破相了?”
徐姜点头,“嗯,破相啦!”跟着他回头看禾麦,“六郎破相了,你还要他不?”
“要!他变成熊瞎子我也要!”禾麦头都不回的喊了一句,便小心的关上房门,进了里屋。
杨六郎脸色雪白,安静的闭着双眼。
他左边的脸颊裹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躺在平日徐姜睡觉的那张炕上,
禾麦习惯了平日身强体健人高马大的杨六郎,这会儿见他虚弱沉睡的模样,心里疼的都快要掉下肉来了。
心尖已经不知心疼出了多少个水泡,向外汩汩的流着血。
“六郎……六郎……”她从被子里摸到杨六郎冰冷冷的手,小心的攥在掌心。
“六郎……”
她将头抵靠在杨六郎的身边,用额头去碰他柔软的手臂。
还有一丝温暖,她的心稍稍安了些。
他经历了一场险境,身负重伤,最终能熬回家,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禾麦小心的捧着六郎的手,眼里滑落一滴泪。
“六郎……”她喃喃的喊着,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一刻,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抵过六郎的痛哭,叫他快些苏醒……
“若你醒了,我再也不推开你了……”她流着泪,在心底默默的说。
……
……
徐姜给他缝伤口的时候给六郎喂了一些麻草药,一时半刻六郎还醒不过来。
秦氏得知六郎的消息也颤颤的赶过来了,禾麦勉强打起精神劝慰老太太放心,六郎没什么大事,到了晚上应当就能醒了。
“这孩子命大,遇上那三四头凶兽还有命回来,这就是有福报啊……”秦氏抹了把眼睛,叹着气说,“你就甭费心安慰我了,现在六郎不能随意搬动,这一两日你少不得要在徐姜这儿看顾着,我回去给你收拾些简单行李,跟晚饭一块送来。”
禾麦红着眼睛应了。
徐姜家也只有一间屋子一张炕,是以,徐姜今夜只能暂且搬到秦氏原来住的茅院去凑合一宿。
秦氏送来了晚饭,禾麦草草吃了一口便进屋里照看六郎。徐姜吃罢了饭,两人在屋里守到掌灯十分,又检查了一番六郎的情况,徐姜便准备回去了。
“怕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夜里就会醒的,不要紧。”徐姜细细吩咐着,“明儿一早我就过来。”
送走徐姜后,禾麦回屋里去。
六郎身上那身血染的衣裳已经被马二他们七手八脚的换下来了,上面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衣上狰狞的血爪印足以重现六郎遭遇危险时的心惊肉跳。
禾麦多看了几眼眼眶发酸,赶忙放下了衣裳。
六郎的面色依然苍白如雪,双手也带着一股冷意。
禾麦靠在床边守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便拖鞋上炕,轻轻依偎着六郎的身体躺下了。
六郎现在的胡子被剃掉了一半,左边脸颊到下巴光溜溜的缠着纱布,左边却依然是一片胡髯。
侧着躺在他身边细细的看他的鼻梁眉眼,禾麦又忍不住泛起一股浓烈的心酸。
那双眼睛冲她闪着点点笑意的时候,曾是多么的明亮,可现在却紧闭着,不再看她一眼。
她忽的发觉她好像一个傻子。
从始至终都知道身旁的男人是一座宝藏,可却总是抱着那丁点可笑又可怜的倔强不肯承认她的心意。
她不是早就喜欢上他了么?不是很早就对他动心动情、依赖依恋了么?
为什么非要固执的撑出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不肯多朝他多笑一笑,直白而热情的告诉六郎,她喜欢他呢?
她将头轻轻靠在六郎的肩膀处,喃喃轻语:“六郎,我真傻……”
“你这么好,给你当媳妇,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可我却不肯……”
“六郎,你肯要我做你的媳妇么?”微微的泪光中,她小声的问。
空气中泛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气味,苦而郁。
她盈盈的睁着一双期待的眸子看六郎,可这一次,回答她的只有屋内无限的寂静与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