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川不在她身边,她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就墓园强拆的事去报警,最后不了了之的几率很大,就算抓住那个人,想要起诉对方,去找律师还要担心会不会遇到个蹩脚的,如果对方背后有人,估计就是庭外和解的结果。
昨天傍晚,小樊送她和沈彻上高铁,自己却留在余饶。
应该是郁庭川的意思。
其实今天早上,余饶的国土资源局和派出所都有打电话给她,表示会彻查这起冒领拆迁赔偿金的案子,同时在言语上安抚她。
宋倾城明白,这些人看的不过是郁庭川的面子。
如果没有郁庭川,她这辈子活到老恐怕都享受不到这种好待遇。
因为公平公正永远都是相对的。
这是她待在那个地方几年领悟的道理。
隔日周末,郁庭川歇在家里,宋倾城不用去学校。
即便这几天要上学,宋倾城也打算请假,她刚发过高烧,就算自己觉得身体无碍,肚子里的宝宝不该不顾及。
比起第一次,现在再怀孕,不用巩阿姨提醒,有些方面她自己都会注意。
也是这天,郁庭川请的另一位家政开始来家里工作。
对方和巩阿姨年纪相仿,姓余。
余嫂不住在雇主家,早晨八点上班,晚上六点半下班。
宋倾城后来知道,这是郁庭川定的时间,她没有什么意见,也理解他这么定的原因,这个时间段,他刚好出门上班不在家,巩阿姨加上余嫂就能照顾她,再说,老赵最近去公司的次数在减少。
自从宋倾城怀孕,郁庭川都是自己开车上班,有的时候会先送她到学校,然后自己再绕行去恒远总部。
下午,郁庭川带宋倾城去了趟医院。
江迟刚好在急诊室值班。
宋倾城被医生领去做血常规检查,郁庭川等在江迟的办公室里。
江迟给好友倒了杯水,递给坐在办公桌前的郁庭川:“其实应该过些时日再来做检查,现在估计看不出什么。”
郁庭川把纸杯搁在桌上:“先做着吧,也不差这一次。”
“不放心?”江迟坐回椅子上。
郁庭川没有否认。
江迟准确的捕捉到好友这种即将再为人父的心理,没有嘲笑挤兑,只说:“孕妇发热对胎儿的神经系统发育有一定影响,不过她烧退的比较快,问题不大,过会儿等结果出来,看看血象有没有升高。”
郁庭川问:“要是高呢?”
“那就是发热引起了细菌感染,还要排除是不是贫血的可能,如果真是病毒性感染,及时就医问题不大。”
郁庭川听了点点头。
片刻后,江迟再次开口:“前晚在你家,我见着小丫头那个朋友,后来知道,他们是从余饶回来的,说是小丫头家里长辈的坟被人挖了,他还闪烁其词的告诉我,怀疑是慕家那边干的。”
说着,他看向对面的郁庭川,话题一转:“昨天傍晚老顾给我打电话,慕清雨就在南城,你去找过她?”
郁庭川颔首:“下午去酒店见过一面,说了些话。”
“所以,她真跑去挖人祖坟了?”
“没有什么证据。”
郁庭川说:“小樊还在余饶,前天事情出来,很快就有人去派出所投案,说是捡到别人的拆迁协议和身份证复印件,一时鬼迷心窍跑去冒领。”
“这种情况,警方估计会建议调解私了。”
江迟和郁庭川差不多年纪,早就不是那种愣头青,看到什么都嚷着要惩善除恶,特别是让警方办事,更要讲求证据,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想把人抓进去,你以为就你脸大么?
“你家小丫头恐怕已经猜到是慕清雨做的。”江迟和宋倾城相处次数不多,但也看出宋倾城不笨:“有没有为了这事跟你闹不痛快?”
郁庭川开腔:“没跟我提一句,估计也是因为没直接证据。”
“你去见慕清雨的时候怎么不弄个录音?”
江迟开起玩笑。
“录音可以捏造,即便是本人声音,也可以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录制,只要对方不承认,送去派出所也没用,法律上不承认偷拍偷录的证据。”
郁庭川说的,江迟自然也懂,忍不住感慨:“你家丫头算比较懂事,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把人祖坟挖了还要捣毁骨灰,确实有够缺德,换做一般小姑娘,指不定得大闹一场,让你录了音放到网上,现在不都流行网络曝光。”
“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就这么笃定?”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郁庭川似在沉思,过了会儿又说:“小心机有,不至于不死不休走极端。”
一个人开始走极端,很容易损人又害己,往往得不偿失。
江迟问道:“这回的事就这样算了?”
话落,郁庭川的手机响。
他没有避讳江迟,当场接起来:“怎么样了?”
电话是小樊打来的。
小樊在那头说:“郁总,那个冒领赔偿金的人咬定东西就是路边捡的,酒店的监控里也没有这个人进出酒店的相关记录。”
“警方已经查出来,那人就是余饶当地的小混混,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都做,赔偿金有两万左右,难怪他肯冒领。”小樊继续说:“不过警方在那份墓地拆迁协议书上发现好几个指纹,因为这事他们上头局长亲自交代过,我看他们的意思,打算再往下查一查。”
等小樊都讲完,郁庭川开腔说:“那就让他们查,开发商那边现在怎么个说法?”
“开发商派了人过来,表示他们的拆除工作都是外包的,所以,事先不知道墓园强拆的情况。我找人堵了那个施工车队的队长,他说是别人给介绍的项目,不知道墓园里还有骨灰,破拆机当时开始作业,也是因为开发商的人接到电话命令他们的。”
小樊后来找过车队队长指认的开发商工作人员,愣是没找着这个人,基本可以肯定,对方不过打着开发商的幌子混在里面。
说着,小樊想起太太那个朋友告诉他的事,话里有迟疑:“郁总,如果这个事真的牵扯到慕家人,要不要——”
省得到时候捅破纸,郁慕两家尴尬。
小樊跟着郁庭川做事好几年,多少清楚自家老板的一些*,知道老板的前妻姓慕。
郁庭川却说:“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用顾忌到我,把事情做个善后,你就可以回南城,其它的交给警方去调查处理。”
“好。”小樊点点头。
江迟看着郁庭川挂断电话,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开口道:“这事哪怕查下去,也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究的民事案件。”
郁庭川道:“就当是报案后走趟正常的程序。”
江迟见他说的煞有其事,不禁笑了笑:“确实能给人找点事做做。”
……
十五分钟后,宋倾城拿到血常规的检查报告。
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宋倾城怀孕已经满八周,医生看她不太踏实的样子,理解准妈妈的紧张心绪,加上江迟称宋倾城是自家亲戚,医生待她的态度越发亲善,隔着口罩说:“要是不放心,可以做个彩超。”
宋倾城问:“现在可以看见宝宝了么?”
“差不多吧。”医生解释道:“这个因人而异,有的成型早有的晚。”
宋倾城心里有忐忑,和医生商量:“我想先问问我老公。”
说到‘老公’两个字,宋倾城的耳根微热,在人前这样称呼郁庭川,仍然会觉得不太好意思。
医生点头:“可以,那你先去问问。”
。
宋倾城敲开江迟的办公室门,两个男人正坐着说话,郁庭川循声转头,看到她回来,顺势站起身:“检查结果出来了?”
“嗯。”宋倾城据实说:“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江迟笑:“没事就好,省得你们两个心里老是惦记着。”
听了江迟的调侃,宋倾城抿嘴微笑,有些难为情,然后她重新看向郁庭川:“医生建议我再做一次彩超。”
郁庭川说:“那就做吧。”
宋倾城没告诉他,医生说孩子可能已经成型。
怕现在讲了,到时候看不见,失望。
宋倾城躺着做彩超的时候,郁庭川就陪在旁边,医生把仪器放在宋倾城还未显怀的腹部,等到屏幕上出现画面,她观察了下,然后说:“子宫体积增大,包膜光滑,子宫壁回声均匀,胎心正常,基本没问题。”
医生说的话里,宋倾城只听进去那句‘胎心正常’。
上个孩子胎停孕,是因为没了胎心。
她稍偏头,发现郁庭川正在看显示屏,没多久,听到医生说:“孩子已经成型,看到了么,这是头,这是胳臂和腿。”
宋倾城仰躺着,看不见,医生的话明显是对郁庭川说的。
突然间,宋倾城倒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搭在病床边的手就被握住。
手背处是男人温热的掌心。
回家路上,宋倾城拿着彩超照片在看,辨别着孩子的脑袋和四肢,看了会儿,她转头看郁庭川的侧脸:“就是还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郁庭川闻言,笑了下:“生男生女还不是一样。”
“我想生个女儿。”
宋倾城说:“那样,我就可以把她打扮成小公主。”
“那就生女儿。”郁庭川从善如流。
宋倾城莞尔,尔后问道:“那如果是儿子呢?”
“那就打扮成小王子。”
“……会有点傻。”
无法想象,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戴着皇冠,坐在木马上,两胖手揪着木马上的扶手,前后摇晃着,嘴里大喊:“我们的目标,是征服星辰大海!”
回到云溪路八号园,宋倾城刚脱下外套,家里的可视电话响起来。
郁庭川走去玄关处接电话。
来访的,是两位从余饶赶来的民警。
在冒领拆迁赔偿金这个案子里,宋倾城作为受害者,需要为警方提供证词,听到民警说这事已经立案,她下意识去瞧郁庭川,郁庭川的神色如常,只让她尽量配合警方的调查。
得知宋倾城怀有身孕,警方没打扰太久,问完话就起身告辞。
郁庭川站起来,送两位民警出去。
这时,巩阿姨走进客厅收拾,看见宋倾城还捧着水杯在,欣慰的道:“见到这些个民警刑警上门我就紧张,幸好这次有先生在,果然,这家里还是需要有个男人。”
宋倾城知道巩阿姨指上回刑警来家里,确实也像巩阿姨说的,有郁庭川在家里,面对警方的时候,让她缓和了心理上的紧张和不安。
晚上,宋倾城收到沈彻发来的微信。
民警已经找过沈彻做笔录。
沈彻直接说,他坚称自己没在路边弄丢东西,并且告诉两位民警,那天晚上他住在酒店,只有慕苒语夫妇进过他房间,民警听完后没说什么,采集了他的指纹就离开,但是据他猜测,警方可能会去找慕苒语和季凉城。
就算他们不是嫌疑人,也有义务为警方提供证词。
诚如沈彻所言,第二天警方就找去季家。
民警没有在季家寻到人,直接去了元维高中。
上午10点35分。
慕苒语正在教室上历史课,有些百无聊赖,她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有时候嫌老师的声量太高,忍不住翻白眼。
然后,教室的门突然被人叩响。
讲课的老师和一众学生纷纷转头,发现来人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脸色不太好,其他人很快发现,走廊上还站着一位穿制服的民警,历史老师走到门口问怎么回事,教导主任直接往教室里看了一圈,他之前见过慕苒语,这学期刚转来的,说是季老师家的亲戚孩子。
慕苒语往门外瞥了眼,没多大兴趣,正打算睡觉,哪里知道,教导主任喊了她的名字:“慕苒语,你出来一下。”
一时间,所有同学都朝她看过来。
也有同学开始交头接耳。
十七八岁的学生有判断能力,自然都看出要找慕苒语的是那位民警。
慕苒语顿时脸黑,讨厌这种被当异类的感觉。
等她出去刚要发脾气,民警看她年纪小,态度比较和蔼:“你就是慕苒语?我是从余饶过来的民警。”说着,展示出自己的警官证:“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冒领拆迁赔偿金的案子,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信息,你可能也牵涉其中,所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和我去一趟派出所。”
“……”慕苒语听到余饶两个字,脸色就有些不对劲。
尤其当民警说要带她去派出所,她的心跳怦怦,不可能不害怕,她和季凉城是昨天下午回的南城,比她堂姐晚一天,在余饶的时候,自然听说了强拆墓园的消息,据说闹得很大。
看着民警身上的制服,慕苒语心神不宁,大脑里努力回想了一遍,她偷走协议书和身份证复印件,是藏在衣服里的,过道上的探头,除非有透视功能,要不然肯定没拍到。
这样一想,她稳定心绪,一脸无所谓:“好哇,去就去,反正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上课。”
民警听了点点头,他同事已经去找季凉城:“那走吧,到时候还会采集你的指纹,和拆迁协议书上的指纹进行对比。”
谁知,慕苒语的双脚却不肯挪动,看着民警问:“什么指纹对比?”
“这个等到了所里再说。”
民警越是不肯说,慕苒语心里就越恐慌,因为协议书和身份证复印件上肯定有她的指纹。
当即,她转身就想跑!
但是下一秒,民警就反扣住慕苒语的手臂把她制服。
原先民警看她的神色不对,只是怀疑,这会儿几乎能确定东西遗失和这个丫头有关。
季凉城和民警下楼,一眼就看到慕苒语被押进警车里。
慕苒语看到过来的季凉城,吓得当场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