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郁承业都没看旁人一眼。
本来在休息的郁林江,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悠悠转醒,坐在床尾的女人立刻上前,轻声询问郁林江怎么样。
除了站着的郁庭川,郁祁东坐在轮椅上,郁林江三个女儿都在沙发上。
可能因为郁承业母子在照顾郁林江,其他人都没动一下。
宋倾城转头,看向沙发那边,一眼就瞧见郁明惠,她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比起郁明蓉和郁宁娴,郁明惠在父亲病房摆出这般架势,足可见她此刻心里的不满。
这份不满,是针对郁承业母亲的。
郁林江睁开眼,看见床尾不远处的郁庭川,喝完水才开口:“来了?”
淡淡的语气,有些不待见。
倒不是说他不想郁庭川来探望自己,其实恰恰相反,郁林江的儿女不少,听闻他下午出事,郁庭川现在才赶来,显然是最迟的那个。
郁林江年纪大了,和其他老人没差别,也有着儿孙承欢膝下的想法,哪怕是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的儿子。
他摔伤后,董事长秘书给他子女挨个打了电话。
包括郁承业的母亲程宁那里。
等郁林江包扎好伤口,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出来,看到一脸担忧的程宁,他整颗心都软了软,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安慰她自己没事,再转头去看自己的孩子,愣是发现少了一个。
董秘看出他的想法,在旁边解释:“郁总……二少说他在外面谈事,不能及时赶过来,让您安心在医院休息,他晚些就来看您。”
郁林江听了,血压直线上升。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会儿,看见郁庭川,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太好看。
郁庭川倒是没在意父亲的神情,转过头,让宋倾城去郁明蓉旁边坐着,宋倾城点头,没有逞强,她现在肚子大了,站得久会吃不消。
“二哥来了么?”
眼眶微红的郁承业抬头,面露迷茫。
待他回过身,真的瞧见郁庭川,有着欣喜,把毛巾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站起来:“二哥你总算来了,我刚还在想,给爸擦完手就给你打个电话。”
这时,程宁出声叫儿子:“给你二哥拿把椅子过来。”
郁承业愣了下,随即回过神,马上去搬椅子,嘴里懊恼的说:“瞧我这记性,二哥刚做过手术,不能累着。”
刚放下椅子,郁承业转眼就‘恰巧’看见宋倾城。
“原来二嫂也来了。”
那声情真意切的‘二嫂’,让宋倾城抬头去瞧郁承业,后者笑容真挚,但笑里又蕴藏着心事,因为担心父亲而心神不宁的状态,被他演绎的入木三分。
病房里,只有郁承业在说话。
“上个月我听到二哥你住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去了医院,结果你刚好在做手术,也没见着面。”他的语气无奈又遗憾:“后来我挺忙的,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想再去看二哥,又听说你出院了。”
说着,郁承业关心的看向宋倾城:“二嫂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上回我去医院看二哥,只在电梯里遇到二嫂,当时看着二嫂的样子,我特别怕你也病倒。”
郁庭川在这时开腔,用兄长的身份和语气问郁承业:“纽约那边的学校马上开学了,是打算再休学一学期还是月底过去?”
程宁接话:“月底就过去,回头请吴秘书帮承业买张机票。”
闻言,宋倾城看向程宁纤瘦的背影。
快六十岁的女人,风韵犹存,如果她没从郁菁那里知道郁承业的母亲是郁林江最早的恋人,单从对方的五官外貌来看,因为保养得好,加上仪态端庄雅致,很容易把对方误认为四五十岁。
那边,郁承业继续道:“爸现在这样,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又红了。
郁承业坐在床畔,活脱脱一个没安全感的大男孩。
沙发上,郁明惠听到这话,冷冷一笑:“爸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轮不到外面的私生子来捧灵位。”
不管郁明惠有没有指桑骂槐,她这句话出口,除了她自己和郁祁东,其他人都难逃一个‘心怀鬼胎’的名头。
郁明惠最瞧不惯的,就是那个老三儿,刚想再讽刺几句,郁祁东已经截断妹妹接下来可能更难听的话:“爸现在好好的,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先回去。”
看了眼同个娘胎里出来的大哥,郁明惠哪怕不高兴,也没再继续闹。
反而是郁承业,突然低声说:“我知道是我去公司实习的事让三姐你不高兴了,还有纪董和王董提议我做恒远总裁,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我不清楚两位叔叔伯伯怎么会想把那么重的担子交到我身上,在咱们这个家里,我是最小的,恒远这么大个集团,一直是爸在任劳任怨的管着,大哥当年出事,二哥接手过去善后,摆在两个哥哥面前,我自愧不如,又怎么会没那个自知之明去争抢什么。”
说着,郁承业用手腕挡住眼睛,努力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大哥醒来的时候,我高兴得整晚睡不着,后来听说二哥住院,我整个人都懵了,二哥生病都不告诉家里,看到报纸上说二哥得了胃……我真的,很怕二哥出什么意外。”
宋倾城看着郁承业因为抽泣微颤的肩膀,要不是见识过他另一面,差点就信了他现在表现出的人畜无害。
在场的,没有谁是傻瓜。
不管是郁庭川还是郁祁东,或者是郁明蓉三姐妹,没人会把郁承业这些话放在心上,要是有谁当真了,现在就不会是郁承业在唱独角戏,看到弟弟这么伤心,作为哥哥姐姐早该出言安慰。
至于郁承业是演给谁看,宋倾城把目光投向郁林江,也扫了一眼程宁。
“二哥从恒远离职,外面的说法各种各样,明里暗里在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我和人争论,反而让人家看了笑话,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哥哥姐姐们反目成仇,特别是二哥,真的教了我很多,我一直记着,小时候我掉进动物园的虎山里,最后是二哥救了我。”
郁承业擦掉眼角的泪,鼻子和眼周红红,他看向靠在床头的郁林江:“爸,二哥今晚来了,真好,咱们一家人,还是像以前那样。”
“好好的你哭什么。”程宁开口:“把你的脸擦一擦。”
“我没哭,我就是太高兴了。”
郁承业说着,实在没忍住,鼻涕吹出了泡。
宋倾城:“……”
郁林江叹息一声,从床头柜上扯了张纸巾递给郁承业:“多大的人,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见郁林江真的吃这套,宋倾城甚至想,自己要不要跟着哭两声。
反正……病房里除了郁承业,就属她的年纪最小。
只不过有些事,如果换做是去年这个时候,她或许会去做,但是现在,已经不再有那种需要钻营讨好谁的心理。
郁承业一场痛哭结束,迎来曲终人散。
临近晚上11点,郁林江脸上流露出疲态,也就没再留人。
夜里,自然是程宁留下来照顾。
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郁林江又叫住三个儿子,宋倾城只好跟郁明蓉她们先出去。
郁宁娴的丈夫已经过来接人,郁明慧从病房出来就风风火火的走了,郁明蓉知道郁庭川不会放心宋倾城独自待着,正打算作陪,宋倾城却道:“我就坐在过道的椅子上,不乱走,没关系的。”
郁明蓉家里还有孩子,晚饭有家政帮着做,但晚上只有孩子一个人,六岁的孩子,面对空荡荡的黑屋子,再早熟都会害怕。
就在这时,程宁掩上病房的门出来。
瞧见走廊上的宋倾城和郁明蓉,她猜到怎么回事,主动开口:“明蓉要不先回去。”说着,程宁看向宋倾城的目光亲和:“我听林江说过你的名字,是叫倾城吧?庭川过会儿才能出来,你如果不介意,我陪你在这里等着。”
只是等个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宋倾城点了点头。
郁明蓉离开后,走廊过道上显得愈发安静。
过去片刻,程宁先开口:“刚才承业的样子让你看笑话了。”
宋倾城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也就回了句场面话:“能理解,毕竟受伤的是他父亲。”
“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哭给我看的。”
闻言,宋倾城转头看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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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业:奥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