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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2章 艾绿出演(1 / 1)

琵琶声歇,妙龄女子长剑归鞘,仍是气不急喘面不改色,娉婷于骄阳灼灼,翊爽于清风徐徐,纵然赞叹击掌四起不绝,也不见她沾沾自喜,但只抱拳轻推,效仿那武人之礼,转身阔步而去,长袂舒扬,虽着女装,并无半点脂粉媚柔之色。

好丫头,这一曲剑舞,风度神韵不输扈娘,虽非冷艳夺目,飒爽英姿更肖当年公孙氏神彩,身姿轻盈剑若游龙,这样的技艺的确令人神往。

十一娘连连击掌,心里暗暗赞扬艾绿的表现。

眼睛却悄悄睨向主座的谢莹,见她正偏着身,微笑着与刘氏窃窃私语。

如今这样的场合,十一娘以商家妇的身份是不能享有席案的,只能远远跽跪在旁侧凑凑热闹,随时准备着接受刘氏的示意上前奉承讨好,当然也听不清楚谢莹与刘氏的交谈。

但她眼见谢莹与刘氏的目光都追随艾绿跽跪的方向,猜也能猜到谢莹已经动意,今日她的这番安排又下一城。

原来谢莹耗废苦心,虽然导致单增阿旺及其几个部将人头落地,不想阿史那奇桑并没如她设计一般彻底冷落央金当日奇桑虽经宇文盛谏言,已经偏向周臣,不过尚未痛下决心舍弃吐蕃,他正盘算着如何才能两全其美,既能安抚周臣,又能让吐蕃赞普无话可说,怎知单增阿旺等人便自投罗网,竟然煽动吐蕃部将兵逼丹凤门,俨然便是向奇桑挑衅,士可忍孰不可忍,奇桑当然要还以厉害。

这是为了肃正法令,惩制不遵王令的部属,突厥汗王手里掌握着吐蕃一方的把柄,也不怕吐蕃赞普质疑他损毁盟约,不过还以厉害的同时,当然还是必须施以安抚,比如善待央金公主,借央金公主之口,证实单增阿旺的桀骜不驯,显示突厥一方仍然愿意与吐蕃精诚合作,这就是软硬兼施,虽说关系君国利益,吐蕃赞普不大可能因为央金一人荣辱,以及父女之情妥协于突厥,然而在情理上突厥已经占据上风,吐蕃若然翻脸,这时甚至会激发铁勒、天竺等同盟国的不满,利害一目了然,那么央金公主的劝解便能发挥积极作用,这一桩姻缘,也才能继续维持两国的邦交。

这就是说,谢莹辛苦一场,结果竟然是导致央金公主更受“宠爱”,因阿史那奇桑的嘱令,她不得不继续忍耐央金的飞扬跋扈,还必须侍候得这位顺心如意,平复当日因为表兄单增阿旺,遭受汗王斥责的委屈心情。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谢莹此时此刻的处境。

又说央金,倒是理解了奇桑权威受到挑衅,不得已才重惩吐蕃部将的行为,但并不代表着她同样能够宽容谢莹,这就如同千年之后不少女人,往往将丈夫出轨的怒火倾泄在小三头上,对男人网开一面不予计较,却恨不能手撕小三的心情。

央金想尽办法折腾谢莹,某日眼见大明宫内典藏,一幅公孙大娘剑器舞的画像,便提出想要一观,又看不上宫里舞姬的演绎,在奇桑面前撒娇,于是奇桑便交待谢莹,尽快寻获擅长剑器舞者,最好是公孙大娘的传人。

这简直就是为难谢莹,她倒是知道一个剑器舞的高手,不过人家现今是晋王宠妾,远在太原鞭长莫及,哪有本事请来长安博取央金公主一笑

谢莹无计可施,也只好交待刘氏在宫外替她留意着。

此时谢莹观赏完毕艾绿一舞,追问丫头的来处,听刘氏细细禀明,心下不由疑惑“我前不久才叮嘱你这桩事务,竟然就有人在西市卖艺,刚巧还是从洛阳来长安寻亲,姐姐却已被吐蕃人奸杀,失望之余,只好依靠卖艺赚些盘缠钱,又被你路遇看中,举荐入宫倒像是话本里编撰之事,无巧不成书,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阿若细细回忆,可是向人泄露了我嘱托之事,这丫头,怕不是奸细吧”

刘氏一惊,不自觉便睨向阮二娘。

但细细回忆,当日她听阮二娘提起长平公主,大有攀附之意,想到谢莹正为央金公主的要求烦难,特意嘱告她那桩事务,寻思着阮二娘这等商家妇,见多识广,或许知晓洛阳有擅长剑器舞者,或许听兄长、家人走南闯北时,提道过这一类人物,随口问起一句,也并不提是长平公主交待,更没说始作俑者为央金,只称未知洛阳妓家,是否还有当年叩玉家扈氏一流人物。

单凭这一句,阮二娘哪里会想到此人是要荐入宫中,如此迂回安排个奸细

刘氏自己先打消了猜疑,并没有提起阮二娘,担保道“妾身哪敢泄密就连对外子都未提起,真没想到会如此凑巧。”

谢莹冷笑道“你自然不会对柴取说,可贺澄台呢,难道对他也守口如瓶”

刘氏恨不能赌咒发誓“这一类事,贺郎哪会关心,对他提起,也无望他能相助,妾身倒是想过诏见杨叩玉,打问北里是否还有这类舞姬,一时间还未顾上,就路遇此女,贵主若是不信,不妨察问仔细,此女是否往外郭寻亲,又有无邻人告诉她姐姐已被奸杀,不是就能水落石出”

“察是自然要察。”谢莹想了一想,又嘱咐道“稍晚些,我得亲自盘问这丫头,你安排处僻静地方。”

又继续与众人饮谈,有一眼没一眼的赏看歌舞,很坐了一歇,才让刘氏陪随着离席,十一娘起初并没有跟着,却是协同刘氏那乳媪,恭请宾客们移步往小憩处,是一所与宴厅隔着回廊的亭榭,架建在一方清池西岸,水池小巧,三面种植广寒香,花开正盛,风起沉香四溢,使人心旷神怡。

说是“小憩”,但当然不是真让宾客假寐的地方,而因盛夏之季,坐席久了未免闷汗,这就需要换来更加凉爽的地方,让宾客们净面,净面之后,当然又需要重新上妆,虽说女眷们无一不带婢侍,自然也会准备香粉胭脂等物,不过十一娘准备周全,也备好了洛阳阮家所产的胭脂口膏,盛放于琳琳琅琅做工精巧的雕漆盒里,一看就非俗物,倒是引起了女眷们的兴趣,无一不弃常备,试用“主家”的脂粉,又经“阮二娘”巧舌如簧的推销,试用来顿觉无论色泽与香息都有奇异之处,一时间这些女人兴致高涨,纷纷打问起阮家的脂粉铺开设在长安城何处,都有哪些品类,七嘴八舌相互调侃,到后来我说你这眉样已经不时兴了,你说她嘴巴过于小巧,衬着丰满的面颊好不怪异。

十一娘当然不是专心致志于生意经,渐渐歇止了话头,由得刘氏的仆妇们侍候着这群女人茶水时,她便悄悄退后,问得刘氏现在何处,拐去了另一条更加幽静的小径。

众仆妇也知道“阮二娘”今日是为攀附长平公主,并不为她的举止狐疑。

又说谢莹,跟着刘氏到了西北角一处小院,照样是开着个月亮门,与贺湛、陆离所在的东北角刚好形成呼应,中间却相隔甚远,互相都不打扰,留下随从在外看守,更不用担心有人偷偷潜入窥望,她在这里,正在盘问艾绿。

“小娘子怎么称呼”却甚是和蔼的语态,并不显得盛气凌人。

“向贵人回话,奴家本姓卫,后随养父姓艾,家父称奴家幼娘。”艾绿也答得不卑不亢。

“听你口音,似乎不是长安人士”

“奴家是同州生人,因亲生父母早亡,只有一个长姐,当年也才十二岁,奴家姐妹再无亲人可以收养照抚,家中虽有两间瓦屋,父母病逝后却断了生计,姐姐与我全靠邻人接济,姐姐尚能替邻人做些女红家务报答,奴家却年幼无知,只是拖累而已,养父靠卖艺为生,见奴家姐妹二人实在可怜,故收养了奴家,奴家随养父前往晋阳,再又游历至齐州、彭城等地,后于养父祖籍驺虞定居。”

这话也不是全然胡诌,艾绿的养父确为驺虞人,她从前说话便带着江淮口音,虽则后来跟了十一娘,既会官话又会太原话,但要佯装驺虞人士,却不会在口音上露出破绽。

“这么说来,你竟是十余载不曾回京,怎么这时想着来寻亲了”谢莹又问。

“养父终生未婚,亦无子嗣,唯奴家一养女于膝下,三年前,养父病逝,忧愁奴家无依无靠,方才叮嘱奴家可回同州寻亲,又告知奴家当年住址,奴家为父守丧三年,虽已不记得长姐相貌,但想到姐姐为奴家在此世间唯一亲人,有生之日总该再见一面,方才往同州,却打听见姐姐已经出嫁,与姐夫来了长安谋生,受雇于一户商贾,奴家问得姐姐住址,不想却听闻长安已被攻陷,城门禁严不许进出,奴家无法,只得暂时避往洛阳等候消息,直到听说解禁,这才又来长安。”

说到这里,艾绿微微显出些不耐烦“这些情由,奴家已经详细告知刘夫人。”

刘氏只好说道“不得无礼,这位乃长平公主,贵主垂询,你要一一回应。”

艾绿方才行叩拜之礼,显露出曾经随养父走南闯北,学到的世故投机之巧“贵主恕罪,草民有眼无珠,无礼冲撞,还望贵主不计草民愚钝冒失之处。”

“不知者不为过,但我接下来问话,你可不能再有隐瞒。”谢莹并没从艾绿的言行中发现任何纰漏,但仍有疑惑“你是怎么进入长安城,难道是从洛阳开具过所”

“草民从驺虞前往同州,一路上已经将积蓄花耗一空,避往洛阳后,一度以卖艺谋生,因草民乃女扮男装,一手剑术甚得剑南道商户陈郎君赞赏,将草民引为知己,不忍见草民遭遇困境,竟提出雇佣草民为商家护勇,实则是想给予资助,陈郎君一片赤诚,草民不忍隐瞒,告知真实身份,陈郎君方知草民为女儿身,更加怜惜草民身世坎坷,这回洛阳解禁渡口,陈郎君奉家主之令,往长安开设商铺,便为草民开具了扈从文牒贵主恕罪,并非陈郎君有意造伪,实乃不放心动乱之时,草民女流之辈独自前往长安。”

很是担忧的神色,生怕为知己引来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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