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其言,观其行,然后可以知人!”
青阳摇头,低声道:“邢伯允此人,才高德浅,观其近日所行,全为一己之私行事,却与国遗害深远!”
“青阳上士,有何见解?”
子车焉息神色微动。
眼前这位少年,虽不足十五岁,却精通阵法,连斩赤鬼、青鬼,又见识远大,他早就生出折服感。
“鬼巫部虽败,受损主要是各部图腾,部众损失不过九牛一毛,只是谨慎之下,暂且收缩大泽。
邢伯允初为主帅,既无力进剿鬼巫部,欲攻伐各部野民立威建功,非但不会削弱鬼巫部,反而适得其反!”
“这~”
子车焉息惊疑道,“应该不会吧,野民与我邢国,毕竟早有仇隙,将其全部剿灭,难道不是好事?”
“嘿嘿,北林城方圆千里内,有多少野民聚落?邢伯允不过万余大军,即便再如何精锐,岂能同时攻灭?
北林城之外,整个邢国北疆,又有多少野民聚落?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道会坐视不理?
二十年前,邢候以举国大军,尚且不能建功,区区一万兵马,就能够扫灭各部野民?幼稚!”
赤鬼辛夷一阵冷笑,狰狞鬼面后,那双眼睛,在篝火映射下,隐隐透射着一股血红色。
这番不客气的话,让子车焉息一阵脸红,仔细分析,却极有道理,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青阳制止赤鬼辛夷,沉声道:“大荒野民,共有三种,或祭祀鬼神,或供奉异兽,或祭拜精怪。
三者不分善恶,越是实力强大,便越有自立之心,越是实力弱小,野民生存艰辛,就越是对邢国心生畏惧、钦慕。”
子车焉息,轻点头道:“这个倒是,几乎每年,都有野民聚落,报备城主投奔,多为百十人的小聚落。”
青阳沉声道:“正因如此,邢伯允强硬征剿各部野民,才会造成更大危害,适得其反。
鬼巫部虽强,几乎独霸北疆,也不是所有野民,都甘心听命,受其驱策奴役。
邢国三百年来,国势日愈强盛,多数野民小聚落,即便不渴盼成为国人,也绝不愿与我为敌。
若要解决野民内忧,惟有恩威并施,分化瓦解。武力征剿鬼巫部,树立国家威严,再收拢各部野民,化为邢国百姓。
邢伯允为一己功绩,不知分化野民,只顾肆意杀戮,众聚落心生恐惧,无路可逃下,唯有投奔鬼巫部,岂非助纣为虐?”
“糟糕!”
子车焉息神色骇然,
“据我多日查探,北林城周边,方圆千里内,光是五百人以下小族,就有数百部,部众近十万。
还有数十部野民,一千到三五千不等,实力相对强大,远胜过普通小聚落。
等到大军征剿,即是一半野民,被迫投奔鬼巫部,也足以令其实力剧增。
更不用说大荒深处,还有许多野民聚落,不比鬼巫部差多少。
听闻此事,难免不会敌视戒备,那时鬼巫部,联合各部野民,实力更加强大。”
众人一时默然。
哪怕青阳,明知此事危害,却终究无力阻拦。
眼下只能先招揽赭石部,再试探接触青花部、白鹤部。
青阳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道:“子车军司马,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还请你襄助一臂之力!”
······
溧水大泽,鬼巫部中。
上百名图腾武士,守卫着一处洞口。
个个气血强大,双眼犀利有神,令人心生敬畏。
巨大山洞内,也有二十名中级图腾武士,手持利刃,神情肃穆。
山洞四壁,遍布狰狞图腾,无数鬼怪壁画,令人心悸。
深入数百丈后,山洞豁然开朗,方圆不知千丈。
洞穴正面,高达百丈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副数十丈狰狞鬼面,正是鬼巫图腾,鬼王之像。
图腾之下,上百名鬼巫部精英,一个个屏气凝神,仿佛等待着什么。
“阿么啦~咕噜~咔嗒~”
首席位置,一名浑身挂满骨饰,干瘦无比,苍老的随时会死去的老巫师,口中不断发出诡异叫声。
一双干枯的双手,好似风干的尸体,正捧着一只尺许龟壳,在火堆上炙烤。
“咔~咔~”
龟壳不断开裂,在巨大山洞中回响,声音格外响亮,令人心中不安。
“咦?”
苍老巫师,神色一怔,轻声讶然,在寂静山洞中,非常明显。
“老巫,究竟是何事,令你这样惊讶?”
老巫师右手,一名六十多岁的巫师,面色惊疑,“莫非是邢国,果真要大举来攻?”
“老巫,不必担忧,北林城受挫,不过是邢人坐拥地利,我鬼巫部扼守大泽天险,邢国来攻,绝不为虑!”
左手边,一名雄壮武士,四十余岁,拱手大声道。
“哼~”
老巫师没说话,那名六十多岁上巫,扫了武士一眼,冷哼道:“太息暝,当日若是你亲自带队,北林城早已夺取,何有近日之忧?”
“你~”
中年武士怒目道,“我岂不愿夺城成功?可鬼王指令,要我去找那件东西,又岂能耽搁片刻”
“那你找到了么?”六旬巫师毫不示弱。
“这~”
中年武士,有些心虚,如果找到了一切好说,关键他却没有找到,更不知道要找什么。
“唉~”
老巫师,忽然发出一声轻叹,他环视两人,双眼神色犀利。
沧桑道:“你两人,一为首领,一为上巫,若继续争吵下去,鬼巫部覆亡之日,只怕也不远了!”
“老巫何出此言啊~”
六旬巫师、中年武士,神色惊慌,赶紧叩拜,后面上百名鬼巫部精英,巫师、祭祀、兽师、武士,也一起俯身叩拜。
“北林城一战,赤鬼、黄鬼两位大人,法身一同陨落,其他各位大人法身,也都受创严重。
鬼王已有多日,没有任何回应,我以灵龟占卜秘法,只怕两年内,我族便有亡族大祸!”
“老巫,我鬼巫部,传承千年,即便二十年前大劫,北疆各部消亡殆尽,我族反而更加壮大,何出亡族之祸啊?”
六旬上巫,满脸惊疑。
若不是面前老者,身份地位特殊,只怕他早已勃然大怒。
老巫师,神色漠然。
无比苍老的声音,沙哑道:“一百五十年,我不知见识到,多少强大聚落,兴盛起来,又迅速灭亡。
如今我快要死啦,你二人却只顾争吵,一旦不能同心协力,即便鬼巫部再强,也难逃覆亡下场啊!”
“老巫!我二人必不敢如此!”
为首两人,涕泪直流,痛改前非。
六旬上巫,抬头问道:“老巫占卜,可知生死祸福,不知有何破解之法?”
“刚才占卜,罕见裂出两道纹路,这便是两条命运之路,我也不知哪条路才对,不过那祸根,必然是青氏小儿。
太息暝,既然邢国大军未动,就抓紧聚拢各部野民,为将来大战做准备吧!那小儿也早日灭杀才是!”
老巫师双目紧闭,口中缓缓道。
“老巫,青氏小儿,灭杀只在反掌间,可各部野民,只怕不愿归附我族!”
四旬武士,先是一拍胸脯,继而神色有些顾虑。
“若是不愿归附,那就献祭给鬼王大人吧!”
淡然无比的声音,在山洞中悄然回响,却极为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