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生国文课学得不错,这个古文序言写得还似模似样。”方承世一边看苏文伏案疾书,一边颔认可。
顺着苏文的笔尖读下去,序文中对作诗的原因说明得简单明了。只见序文是这样写的:
“近来读《孟子》,其中有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思及古往今来之仁人志士,或宁死不屈,或杀生取义,忠烈之气,浩然冲霄,诚令人感之叹之。浩然者,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
苏文写到这里,笔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
“这诗叫《正气歌》?”方承世微微凝神,心里有些触动,“取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作为正气?应该怎么写呢?绝句还是律诗?”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苏文如何写出正气的诗歌来,可他还是想差了,这不是绝句,也不是律诗,而是一篇长得离谱的五言古诗,开篇就正气凛然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
三纲为系命,道义为之根。
……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一《正气歌》下来,洋洋洒洒六十句三百字,连用十几个典故,写得那是古味扑鼻,浩气长存。
等到苏文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方承世觉得自己要吓尿了,半晌才回神,与余成对视,面面相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文站起来,把手中的诗歌递给方承世,好像对他们的表情有所意料一样,并不奇怪。
真的不奇怪的,《正气歌》那可是前世文大丞相真正的断头诗,在狱中写完这诗歌之后就英勇就义了,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
这才是他毕生理想与坚持的代表,天地正气,浩然于胸,无所畏惧,道义之所存,视死如归。
“这……这……”方承世接过诗歌,只觉得那张薄薄的白纸重如泰山,脸色凝重,时红时白,无法评论。
一旁的谢天行也没想到苏文真的在短短时间内做出一古诗来,而且比之前的古诗都要长,竟然有六十句那么多!
他是真正意识到苏文的才华有多么惊人了,这让他更嫉妒,暗恨老天爷不公,否则这样的才华落在他身上,肯定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中龙凤。
仔细思索诗里的内容,看到两位老师都震惊得无话可说,谢天行更不爽了,拼命找瑕疵:“苏文,你确定这诗真是你写的?你有这样的文史积累吗?我看你好像用了很多典故,你确定你都了解这些典故?”
苏文笑了,悠悠说道:“我写的我当然清楚。‘在齐太史简’这句,举的是《左传·襄公二十五年》里的故事,春秋时,齐国大夫崔杼把国君杀了,齐国的太史在史册中写‘崔杼弑其君’。崔杼怒,把太史杀了。太史的两个弟弟继续写,都被杀,第三个弟弟仍这样写,崔杼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写在史册中。至于‘在晋董狐笔’,也是出自《左传》,说的是……”
在三人目瞪口呆中,苏文一一把诗中所运用到的十几个典故解释了一遍,信手拈来,就好像当面翻书查看一样。
别说谢天行这个学生被吓傻,就是两个出身中文系的文艺青年都被吓倒了,以为苏文就是一个人形电脑,可以自动搜索资料。
他们见过才华高之人,也知道有人记忆力群,却从没有亲眼见到,今天有幸遭遇,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苏文心里也是颇为庆幸的,当年读《正气歌》的时候,他把注释也读了一遍,这才能在脑海中那庞大的记忆群里搜索到相关资料,否则真无法应对现在的情况。
“奇才啊奇才!”方承世彻底拜服了,看苏文的目光再也不是猎奇的神态,而是有了些许恭敬。
虽说文无第一,但是达者为先,至少方承世要承认在古诗上的造诣真不如眼前的这个学生。
余成就更惊喜了,教了苏文两三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才华,心想难道是他以前走眼了,没有挖掘到对方这样的才能过,实在是失责。
方承世把玩手中的诗歌,啧啧赞叹:“苏文,我现在可以确定之前的那三诗是你写的,那三诗与这《正气歌》的内容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慷慨篇》有‘从容作楚囚’一句,《正气歌》也有‘楚囚缨其冠’对应;《过零丁洋》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现在《正气歌》也有‘是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的句子。这些都是对应而相成的,同一思想,同一脉络,必然也出自同一人之手。你的作品,毋庸置疑了。”
“对对,毋庸置疑。”余成附和老同学的说法。
苏文点头说道:“能证明就好。谢同学,你没有异议了吧?”
最后问的是一旁脸色复杂的谢天行。
谢天行再眼红也兴不起质疑的念头了,只能从诗的内容上着手,他先是萎靡思索,忽的精神振奋起来,哼哼说道:“两位老师,苏文这诗写得虽然好,不过内容思想却极其低下,并不可取。你看他说什么‘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这是在鼓吹守旧思想呀,举的那些例子,也很多是愚忠而已,与现在开明的社会思想并不相符。这是一种思想倒退的诗作,是开历史倒车的,传扬出去只怕会误人子弟!”
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苏文闻言头扬起来,看着天花板并不说话。
余成与方承世相视一眼,最后还是方承世出面说道:“谢同学,这只是一古诗而已,不要吹毛求疵,也不要上纲上线嘛。人家苏文在序文里也写了,这是读史的感慨,感叹历史人物的忠烈而已。你说愚忠不可取,那刚烈呢?我们读史,不能以今人的眼光来定位古人。那只会让人徒增烦恼而已。通读《正气歌》,我不计较什么愚忠什么守旧,我只看到了满篇的忠烈之气,那浩然正气,充斥天地,与日月融合,贯入人体,成就了一篇高明的诗作。如是而已。”
谢天行还想说什么,却又让方承世打断了,他摆摆手,转而对苏文说道:“苏同学,我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证明你确实是那三篇诗歌的作者。那三诗,等你余老师改完序文之后,我们就会推荐到省作协,让你直通省级的中学生文学大赛。”
苏文闻言大喜:“多谢方老师成全。”
“直通?”谢天行闻言却是眼睛一跳,问了起来,“方老师,直通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每个市遴选一百人到省里参加大赛吗?”
方承世解释说道:“我们粤州是有一百人有资格取参赛,不过我们市作协的人物只是推荐优秀的稿子,并没有权力决定这一百人是谁,要省里审稿之后才决定名额。所以,一般来说,我们市里推荐的人会过一百人。不过呢,一百个名额,有十个左右可以让我们市里决定由谁去参加的。直通的意思就是苏文在这十个名额之内,不用省里遴选了,可以直接参加省里大赛。”
谢天行刚想说不服气,又听到方承世继续说道:“除了苏文,谢天行同学你也有这样的资格。是的,我们觉得你的戏剧《青春祭》水平颇高,也给你一个直通省级大赛的名额。今天让你也过来,是当面鼓励你,让你代表我们粤州参赛,争取获得好的名次。”
谢天行顿时眉开眼笑了,连连称谢,最后不忘向苏文挑眉,就好像在说:“看到了吧,哥也不比你差,到时候比赛我们再见分晓。”
苏文想的就简单多了,他参赛不是与谁怄气,而是想通过参赛获得直接进入大学的机会,为此他甚至不惜抛出了四相关的古诗。
连文大丞相都两次成为他剽窃的对象,为了上这个世界的大学,他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苏文,我还有一个事要与你说。”方承世交代完谢天行的事情,转而又面向苏文,这次他双手搓了搓,显得有些紧张与期待。
苏文见状奇怪:“方老师,什么事你说。”
方承世搓手更快了,有些难为情:“是这样的。这个省级的文学大赛有你前面三诗歌就够资格获得名额了。《正气歌》我看就不用上交上去了……你留给我怎么样?我这次来呢,除了验证你的真身外,现在却忍不住想向你约稿了。”
“《正气歌》留给你?约稿?”苏文有些搞不清情况。
方承世目中流光,期待地盯着苏文,慢慢说道:“忘了告诉你,我除了是作协成员负责文学大赛审稿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粤州晚报》文艺栏目的主编。我想代表《粤州晚报》向你约稿!”
这话一出,苏文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其他两人却大为震惊了。
特别是谢天行,有一种吃人的冲动,尖锐地叫起来:“什么!约稿?还是《粤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