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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琼木然地开口“恕元琼冒昧,您说的徐家是”
沈慕很淡然“徐彻。”
元琼心里咯噔一声。
桌上还摆着没动的饭菜。
她站起身来,把那些饭菜都撤到一边,想掩饰自己现在的内心的不平静。她没想到,人人避之不谈的事情,长公主会这样直白。
长公主看着她的身影“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北狄那一战是徐彻献计才会打赢。”
元琼放下菜的声音大了点。
“看来是听说过了,”沈慕垂眸说道,“普通百姓都只知道那是晋国皇室骁勇善战才赢下的,可是陛下从文,当时其他皇子尚小,唯一能上战场的只有太子。不巧,他也不算是个善武的人。”
“所以”元琼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似是冒犯。
沈慕却是坦然“如你所想,是陛下压下了这件事,抢过了功劳。”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的几个儿子也是这样的人,”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当徐彻带着晋国走向巅峰,受万民敬重之时,这些皇家人对他生出了忌惮,他们觉得徐彻风头太盛了,他们容不下他。”
元琼静静地听着,想起大家都说沈慕与晋王室关系不太好。
“可是徐彻这个人太磊落了,即便他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仍是一心为民,不知收敛地献上最好的计策。”
“我时常和他开玩笑,说他这样的人做什么权臣,应当去做街头无偿施粥的。然后他就会朗朗而笑,说我还太小了,说的都是不成体统的话。”
本是在说严肃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元琼觉得沈慕说这话时变得柔和了一点,让她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但方才还面带柔情的人忽然又暗淡了下来“我提醒了他很多次,但他最后还是被柳大人和太子算计了。”
听到这姓氏,元琼有了猜测“长公主所说的柳大人是柳月茹的父亲吗”
“是,”她点头,“也是徐彻的至交好友。”
“咣当”一声,凳子翻倒在地。
元琼一下子站了起来。
因着动作太大,牵动了骨裂的手,剧痛向她袭来。
平时怕痛的人,现下却像失去了感觉一般,她脑中剩下的只那四个字。
至交好友。
她一直以为事情是自己想得那样,徐彻是被别人暗中害了。
可是对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能让一国起死回生的人怎么会被人轻易算计。
除非那人是他极为信任的人。
比如,至交好友。
沈慕苦笑了一声,眼前人这样的心情变化她早就经历过一遍。
甚至比她更甚。
有些事现在再提起来,反倒冷静了不少。
“他们设计将徐彻押入宫中的那天我也在,我求陛下放他一条活路,那天是我生来最卑微的一刻。陛下毕竟是我的皇兄,他安抚地让人将我带下去,向我保证不会对徐彻怎么样。”
“可我最后却没等来徐彻的赦免。”她捏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
元琼依旧站着“为什么”
“我说过的,他们就是那样的人,自大、无情、虚伪。”她端庄的样子在说最后几个词时一点点溃散,“太子和三公子都知陛下比他们更忌惮徐彻,于是徐彻最后就成了他们邀功的工具,太子将他抓来,三公子替陛下下手,在大殿上一剑杀了他。”
她可笑地勾起嘴角“最后陛下便可以内疚地告诉我,是他没拦住他们。众人都以为我说话向来有用,实则不过是陛下对我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愧疚。”
元琼看着那个优雅的女人一点点褪去外壳,弯了脊背。
她才想起还翻到在地的凳子,要弯腰去扶。
沈慕还在继续说,她愣愣地听着,听到晋王为了斩草除根,暗中让刺客待人将整个徐家都屠了,最后却轻描淡写对天下人说徐家是遭人洗劫。
沈慕还说她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徐家一个都不剩了,直到再见到徐夙。
元琼扶起凳子的动作随着这一句而停滞了。
沈慕“徐彻有个儿子,也叫徐诉,只不过是倾诉的诉。但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元琼木木地坐下“那您是怎么认出他的”
沈慕反问“七年前你的哥哥太子元琛和徐夙来到晋国,他们来的第一日,晋国皇室中的那些人对他们极为反感,你知道为什么吗”
质子去往敌国,被敌国之人压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但是既然沈慕这样问,就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沈慕自然明白元琼所想“为质只是一部分原因,可更多的是因为徐夙的样貌。”
她的眼神暗了暗“他和徐彻长得太像了,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便觉得他们两个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元琼“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是一个人啊。”
“确实不能。”沈慕无力地笑了笑。
“我起初也觉得这只是巧合,可是我每每看到徐夙时就会想起徐彻,即便我不停地说服自己这只是赵国的徐正卿,我仍然忍不住关注徐夙这个人。你能懂吗”
她说这话时,带着无可奈何的自嘲。
元琼捏了捏手指。
晋国皇室中的其他人都是对不起徐彻的人,所以他们排斥徐夙。
可长公主不一样,她对徐彻
元琼没敢说出口。
沈慕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真想要个答案。
“你知道吗”她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徐彻死后被抛尸荒野,连个墓都没有。”
元琼猛地抬头。
沈慕的眼眶已然红了。
“我没敢去看他,一直都没敢。”她喉间涩意汹涌,“直到有一日进宫我没有看见徐夙,也是那天夜半我终于忍不住去了陛下将徐彻抛尸的那个郊外。”
她顿了顿,说道“在那里,我看到了徐夙和一荒冢。立着的木牌下早已杂草丛生,而那块木碑上刻着四个字家父徐彻。”
沈慕说她看见徐夙在那里站了一整夜。
元琼那只骨头裂开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她不知道沈慕是带着什么心情也在那里看了一整夜的。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是站不住的。
特别是还听到他在冢前说
“父亲,为何我还活着”
“这人间和地狱,有什么不同”
“长公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我爱过徐彻。”
果然。
她没猜错。
甚至长公主对徐彻不只是爱过,或许直到现在她依然爱着,才会比任何人都要关注他的儿子。
沈慕红着眼笑了,伸手摸了摸桌上没被撤掉的筷子“徐彻比我大十二岁。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正扶着她的妻子坐下,而后体贴地为她递了一双这样的筷子。”
“那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了那个人,却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元琼别过头,眼睛很酸。
听着那话,她忽然想到了徐夙。
“长公主不必执着于过往。”她尽力安慰道,声音却有些哑。
沈慕看着元琼,看着她受伤的右臂。
“昨日我见到徐夙看着你的眼神时,我便知道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但我不知道他会为你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今天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才决定把这些事都告诉你。”
能让徐彻分清地狱和人间的,可能也只有这个小公主了。
元琼的眼神有些躲闪“他只是,作为臣子保护我罢了。”
可沈慕到底大了她太多,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稚嫩“我看着你和徐夙,便好像看到了徐彻和自己。我不知道徐夙是不是伤害过你,可是你还是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她爱徐彻,却不能和他在一起。
可这个小公主却是可以和徐夙在一起的。
元琼脑子很乱,有一点却是清醒。
两年前那晚,她明明给了他好多好多次机会,都被他踩碎在脚底了。
沉默良久,她答道“我不敢了。”
沈慕一愣,终是叹了口气。
说得太多了,是自己失态了。
话既已说完,她站了起来。
走到门边的时候,她还是顿了步子“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话,我知道是我自私了,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本是没有关系的。”
她打开门,说出了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如果你见过那冢,便会明白了。”
长公主走时,夜已经深了。
一桌子被挪到边上的菜早就凉了,元琼除了之前和徐夙逗趣时吃了一口,便再没动过了。
可此时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长公主没有告诉她那冢在哪里,只说她还是不要去那里的好。
是那林中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元琼坐在那张凳子上,却仿佛置身于那片不知在何地的夜半林中,看着徐夙用指腹一下一下摩过木碑,如孤独游魂,又如不得超生的恶鬼。
立下那块碑时,他才十五岁。
两年前她十五岁,第一次尝到愁苦。
可徐夙十五岁的时候,尝的却是天地不应的死亡。
难以想象的悲恸拉走了她的所有思绪,元琼甚至没有发现有个人走了进来。
一盘橘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元琼惊诧抬头“魏如晏,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
魏如晏坐在她面前“我敲了啊,敲了很久都没人应。这不是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直接进来了。”
他调笑的脸不变“你这叫我名字还叫上瘾了之前不还是公子殿下的”
元琼情急之下就喜欢叫人名字,自己都没注意。
被这么一说,刚要改口,又被他打断了“诶算了,就这么叫吧。”
“”
这么一闹腾,元琼先前的情绪一下子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魏如晏见她不再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了,才往凳子上一坐,问道“听说长公主来过了她把晋国那几个东西和徐家之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
元琼怔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徐家以前那些事的细节你都知道”
他耸耸肩“我何时说过我不知道了,是你后来没细问我。”
元琼“”
当时想要留个心眼,唯恐说多了会落入什么圈套里,现在倒还给了这不正经太子倒打一耙的机会。
魏如晏把自己拿进来的那盘橘子又拖到自己面前,径自拿起一个。
“放心吧,赵小好人,”他低下头,专注地剥橘子,“我只是好奇罢了,好奇这种被摧毁过后应是绝不会回头的人,到底要是个什么样的天人才能让他妥协。”
让徐夙回头的人不就是她吗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自己对徐夙来说很重要一样。
元琼手指轻蹭鼻尖“那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满足您那稀奇的好奇心了”
魏如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将橘子一分为二“我觉得,我现在对你更好奇了。”
透熟的橘子散发着阵阵清香,闻着一点儿酸气都没有,吃起来应该很甜。
幸好魏如晏低着头,元琼看不见他的表情,自动略过了这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
当周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元琼再次想起了长公主不愿告诉她的那个荒冢。
她突然觉得这件事魏如晏或许知道“你知道徐彻有个冢吗”
魏如晏细细地去了橘络,没答她的话。
等到去干净了,他把那一半橘子放到了元琼的手里“不如明天我们去看烟火吧。”
“魏如晏,”元琼看着自己手里的橘子,有些无奈,“我在和你说正事。”
他笑笑“你与我看完烟火,我就告诉你那冢在哪里。”
这种时候谈条件。
元琼撇撇嘴“你可真是个老狐狸。”
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多谢夸奖,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元琼扶额“答应了、答应了,明日不见不散。”
魏如晏达到了目的,站起来时双眼奕奕有神,看着很是开心。
“对了。”已经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头来。
元琼闻言抬头。
只见他笑眼含情,“别告诉徐夙,就我们两个单独去。”
作者有话要说魏如晏长本事了这是要气死徐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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