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娜家的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葡萄叶一片叠一片的生趣盎然,藤上结了好几串葡萄,沉甸甸的,一颗颗葡萄圆滚滚的,看上去就汁水饱满。
葡萄架下摆着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一张红色的毯子,是供人纳凉用的。
周轶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直在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首先要先回古木里尔,她的酒店还没退,行李都在那儿放着,她得取回来才行。昨天遭了一番罪,现在无论域城多么美她都无心游玩了,再呆下去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但是她没有身份证,这是最要命的,她没办法自证身份就寸步难行。
周轶对此十分头疼。
这时丁琎从楼上下来,周轶站起身喊他:“喂。”
丁琎拎着几个空筐子站住脚。
周轶说:“我想和你谈谈。”
丁琎闻言并不回绝,他放下手中的筐子,刚走到她面前站定,门外就进来了几个人,脚步声哒哒的沉重有力。
“丁队长,好久不见啊。”
周轶歪了下身子往丁琎身后看,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大步走进了院子里,为首的那个直接走向了丁琎,她飞快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到他们腰上别着的手.枪,随后又注意到了他们制服上“沙漠特卫”几个字。
“来了。”丁琎转过身看到来人笑了下,主动和带头的特警击了下拳。
“你亲自打的电话我能不来吗?”那特警目光一错就看见了丁琎身后站着的周轶,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颇感疑惑,“这姑娘是……老艾尔肯的闺女?”
丁琎摇头。
“我看着也不像本地人,你带来的?”
丁琎没有否认。
那特警冲着丁琎揶揄地挤挤眼睛,眼睛里狭着坏笑,他对着周轶招了招手主动打招呼:“你好啊,我是李晨辉,丁琎的‘下属’,多多指教。”
他朝周轶伸出一只手,周轶往丁琎那儿看了眼,然后才伸出手虚虚地和他一握:“周轶。”
李晨辉惯爱开玩笑打趣,丁琎没搭理他也没解释,下巴一抬往门外示意道:“边走边说。”
“遵命,‘队长’。”李晨辉对他敬了个军礼。
丁琎低头看着周轶:“我出去一趟,有事等我回来说。”
来了这么几个特警,周轶大概能猜出他要去哪儿,事有个轻重缓急,她打算和他商量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嗯。”
他们俩这对话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像是在解释交代,一个乖巧听话,李晨辉暧昧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汹涌的好奇心了。
他勾着丁琎的肩往外走时还悄声问道:“我说丁队,不是说要把余生献给祖国嘛,怎么有段时间不见,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勾搭上的?”
丁琎斜睨他:“不是那么一回事。”
“英雄救美?”
“……”
他们走后,院子里就剩周轶一个人,阿米尔娜一家都摘葡萄去了,家里没人,她呆着也是无聊,所以就出了门,打算在村子里走一圈,找找创作灵感。
亚西村从建村到现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它作为最古老的卜族村落之一,建筑上保留了浓厚的传统特色,每家每户的门都是彩色的,镂刻着独特的花纹和图腾,光是从外表上看一点也没有被现代文明浸染的痕迹,是古朴又深沉的,承载着这个民族久远的记忆。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房门口都挂着帘子,窗户上也是,周轶以为那是谢见外人的信号,所以也不去打扰人家,就在村道上来回走着,观赏着极具特色的民族建筑。村子不大,她不过走了半小时就绕了一圈。
太阳火辣辣地耀武扬威,她没流汗却觉得每个毛孔都在蒸发着热气,周轶四下看了眼,然后找了块阴凉处歇了歇脚。
她知道一直有个人跟着她,从阿米尔娜家到这里,是个特警,十有八九是丁琎叫的,保护她还是监视她?应该两者都有。
周轶冷哼一声,就当做没发现。
村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包着头巾的妇女在外面走动,大多时候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热浪一层一层地翻滚着。
如果不是她现在急着想回渔海,这里的确是值的待上一段时间来放空自己的好去处。
周轶在屋外的一把长椅上坐下,抬头眯眼盯着太阳看了会儿,万里无云,不到片刻她的眼睛就承受不了刺眼的光芒而阖上,再睁眼时万事万物都是青绿色的,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朦胧中她看到几个小孩朝着她走近,好奇又带些小心地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盯着她在观察,他们偶尔交谈几句,讲的卜语,似乎在谈论这个陌生面孔是谁。
其中一个小男孩比较大胆,走了几步上前,用不太纯熟的东语问候道:“你好。”
周轶露出友善的笑,回了一句:“你好。”
几个孩子突然笑开了,似乎对于她的回应感到兴奋欢喜,他们用卜语喊着,周轶听不懂,只隐隐听到几个“亚克西”的发音。
也许是村子里鲜少来人,尤其是和他们长相不太一样的新鲜面孔,还是孩子的他们出于本能的好奇心打量着她。他们的笑脸是真诚的,周轶也不抗拒他们围绕在她身上的目光,落落大方地坐在那儿,抿着笑任由孩子们观察。
过了会儿,他们大概觉得无聊了,邀着往另一条道上跑走了,周轶休息够了,站起身扯扯裙子也打算离开。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嘿——嘿——”的喊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小女孩,她的脑袋后面梳着一条小辫子,眼睛又黑又大。
她跑到周轶跟前,踮起脚尖把手上的一牙西瓜递给她,生疏地说:“给、给你。”
周轶愣怔,随即接过那块西瓜,弯下腰笑了:“谢谢你。”
小女孩腼腆地一笑,偷瞄她一眼后转身跑开了。
西瓜的汁儿顺着流到了手上,周轶咬了一口,甜意顿时在味蕾上炸开,解渴又解馋。
域城的瓜果果然名不虚传。
周轶的脚昨晚扭伤了,其实并不太严重,可耐不住她这样走。
她一瘸一拐地回到阿米尔娜家时,丁琎正和李晨辉从村外回来,他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目光往下看了眼她的脚。
周轶没打算凑到他们两个男人中间,脚踝也实在痛得站不住,所以也没打招呼直接进了院子休息。
李晨辉也看见了周轶,他冲丁琎挑挑眉:“真没关系?”
“嗯。”
“你啊,还是不开窍,没关系可以制造关系啊,多漂亮一姑娘,趁着你最近休假,把人生大事搞定,以后也不用被陈队压着去和人相亲了。”
她的身份未定,丁琎也没有这个心思:“不是一路人。”
“嘿。”
丁琎不和他瞎扯,正经叮嘱道:“这几天你派人驻在村子里,周围也多巡逻,有任何情况告诉我。”
李晨辉稍息,对丁琎敬了个军礼:“收到!”
丁琎捶了下他的肩:“辛苦了。”
李晨辉咧开嘴笑:“分内事,这次我们军警协作,保证把那些……”
丁琎看他。
“保证把那些不法分子全给逮了。”李晨辉接着说。
丁琎怀疑virus潜入荆国境内的事并没有和李晨辉明说,但李晨辉能猜出一两分,他和丁琎从大学认识到现在,他了解他,鲜少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上心,而一旦他严肃对待了,那就说明事态并不简单。
李晨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了一支递到丁琎眼前。
丁琎刚想推开,李晨辉开口了:“抽一支放松放松,接下来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丁琎会抽烟,但不成瘾,他是军人,对某样东西上瘾对这个职业来说是致命的,所以他很自律,恪守着军人的每一条准则,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就连感情也很克制。他们这类人,能献出生命去守护人民百姓的安危却会让最亲近的人置于险地之中,似乎孤独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而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们摆脱这个宿命的法门。
丁琎咬着烟,借了李晨辉的打火机点了,他吐了口烟雾把打火机丢还给他。
李晨辉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陆谏……有消息了吗?”
丁琎夹着烟,眼神沉了下来。
他没应答李晨辉就知道了答案:“半年了,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丁琎截然道。
李晨辉顿了下,吐了口烟笑道:“也是,那小子命大,脑子又好用,‘雪豹智多星’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话虽这么说的,他们却都沉默了,或许有些事是可预见的,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
丁琎从门外进来时,周轶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床上脱了鞋子盘着一只腿在揉脚,她抬头见到他,立刻放下腿,穿上了鞋子。
“现在有空吗?”周轶喊住他,为显友好她还特意加上了称呼,“丁队长。”
丁琎点头。
周轶停了下才重新开口:“昨天被绑架后,我身上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收走了。”
丁琎没说话,周轶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脸看了三秒,最后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手机、钱包都被拿走了。”
“嗯。”丁琎表示了解。
就这样?
周轶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没明白她的意思:“我的身份证在钱包里。”
丁琎紧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思索。
没有身份证,那就是不能证明她的身份,是托辞?没有必要,她的身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出来。
至少这句话丁琎相信她没说谎。
周轶等了会儿没见他有回应,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兜圈子了。
“我的行李都在古木里尔,你能送我过去吗?”
跟他走?正合他意。
丁琎这次回答得很爽快:“你准备下,下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