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马大人,这是我那个外甥。”时光匆匆,三年的时间转眼就过,这天一大早,已经官居正五品刑部郎中的裕禄带着十岁的苏子辰来到了朝阳门内南小街新鲜胡同的正白旗官学里,当着国子监派来的助教面递上管理旗务的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绵宜的公函。“小孩子顽劣,接下来就请马大人多多照顾了。”

“照顾不照顾的两说,”马助教核对了一下绵宜的大印,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裕禄和苏子辰问道。“书读到哪了?等一下要当堂考录,若是不能通过,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

还有入学考试?真的假的,这还是印象中的八旗纨绔子弟吗?

肚子里嘀咕的苏子辰在裕禄的示意下,恭恭敬敬的向马助教鞠了一个躬,同时口中答复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小子七岁由国子监贡生王先生开蒙,三年来,学了三百千外,还蒙王先生传授了《大学》和《中庸》,《论语》还尚未学到,不过小子正在自行参阅念楼先生的《论语正义》一文,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而已。”

马助教眨巴眨巴眼,略带讽刺的笑道:“听着倒是出挑······”

说到这,马助教忽然从绵宜的公文里发现里苏子辰的身份,心里顿时格楞了一下,说到一半的话也收了回去。是的,别看官学里的助教、教习不能给官学生锦上添花,可若是得罪了他们,在考评上甚至文字本身动动手脚,就足以让你落个差评,届时耽搁几年出仕当官还是好的,搞不好还要咨文本旗,通告此人顽劣,那么一辈子也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因此,别看裕禄戴着水晶顶子来送苏子辰来做开学登记,不好用,无他,买缺候补的也不这么一身打扮嘛?黑夜里谁分得清哪个是乌鸦哪个是玄鸟啊。

当然这也怪裕禄年纪太轻了,二十出头,胡子都没长成呢,已经是五品了,怎么看怎么像花钱买身衣服出来显摆的,不过落实到盖了绵宜大印的公函,那就不对了,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明白苏子辰是正白旗第二参领第二佐领世管佐领,也就是说,马助教怎么拦,都拦不住苏子辰前程,妄动手脚只会招来苏家可怕的报复。

看着嘴还没长毛就已经是正四品佐领的少年,再看看裕禄胸前的白鹇补子,马助教额头的汗都快下来了,这叫什么事吗?麻子不是麻子,是坑人呢!

于是他立马换了颜色,小意的命人给裕禄奉上茶,同时缓和道:“请稍候,我且差人问问堂上,国子监那边赵司业到了没有······”

八旗官学向来是由国子监负责管理和授课的,不过与苏宬家之前请尚在国子监读书的贡生当蒙师不同,官学里的助教、教习都是国子监里的博士、典簿、典籍等学官充任的,就连国子监里的祭酒、司业等高级学官也时常巡视各旗官学,并亲自考核官学生,因此想在八旗官学里滥竽充数混日子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而入学的时候更是严谨,不单要打通管旗都统、副都统的关节搞到提名,而且还得通过国子监司业主持的入学考试,其难度虽不如异时空的会考、联考,也绝不逊色于任何一场期末考试。

坐了没多久,消息来了,国子监赵司业坐堂了,马助理一听,请裕禄在自己的公事房里稍作休息,便领着苏子辰前去面见赵司业。

等到了官学的大堂廊下,马助理向赵司业的随从通报了一声,得到的却是一句“候着!”

不得已,马助理只能向苏宬这小小人解释道:“苏,苏大人······”

听马助理扭扭捏捏这么一开口,苏子辰立刻打断道:“马助教客气了,圣人堂下,先达者为尊,还是叫小子苏宬吧。”

不是苏子辰谦虚,归根结底,传出去影响实在不好,他是来学习的,否则就凭世管佐领的正四品衔,赵司业也得先给他打千口称下官才是,然而这又成何体统。

尽管苏子辰这边另有打算,但刚刚不小心得罪了苏子辰和裕禄的马助理却不敢拿大,但苏子辰说的也对,毕竟这里是官学,一个助教对官学生口口声声的大人大人的叫着,传扬出去,苏子辰或许还可以解释成十岁小孩子不知事体的轻重,可他马助理的名声就臭了,少不了一个阿谀上官的评价。

其实阿谀上官就阿谀上官吧,现在的官场上谁不阿谀上官呢?但阿谀一个十岁的孩子算什么事呢?他马助理还是要脸的。

但马助理也不敢真把苏子辰当小孩了,所以心思急转之下,便以旗人日常见面的称谓方式对着苏子辰言道:“宸大爷,司业大人这边并无刁难的意思,一来,大人先要给在学的官学生进行考评,二来嘛,旗上荐来入学的还有两个,但空缺的名额只有一个,司业大人要等候补的学生都到齐了,才一并考核,以示公允。”

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等吧,就当是罚站吧,不过,有句话苏子辰还是要跟马助理说明白的:“马大人,在官学里,你还是叫小子宸大吧,爷什么的,小子可不敢受领了。”

或许是当马助理真不明白,苏子辰进一步解释道:“官学里藏龙卧虎,旗人之间又多攀亲带故,小子可不想为了一个爷的虚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毕竟小子只是四品,门第在上的,可不知道凡凡几多了。”

马助理表情凝重起来,伸手成团对着苏子辰一拜:“受教了,想我这么大一个人,还没个孩子看的明白,真是惭愧啊······”

马助理说着惭愧,苏子辰却不能当真,很难说,前面的几句话会不会是马助理在下套、埋雷,毕竟之前已经是得罪了,将错就错,通过一番捧杀就让苏子辰这辈子止步四品,也是惠而不费的事,退一万步,就算止不住苏子辰在官场上的前进步子,给他找几个潜在的敌人,也能让马助理在边上看出好戏----这些事,本尊小小年纪是想不到的,有些活了一辈子的也未必能考虑周全,但对于在乡镇磨砺并跨出至关紧要一步的苏子辰来说却是见多了······

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等人来人往的大堂上逐渐稀少了人影,苏子辰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伴当,此时就听马助理介绍道:“宸大,你边上这位是候考的寿三,今年十二岁了,寿三边上这位叫齐大,今年十四岁,趁着司业大人这边还没完事,你们先亲近亲近吧。”

一般来说寿三和齐大都是竞争对手,有啥好亲近,但苏子辰刚才就说了,官学里藏龙卧虎,谁知道某个不声不响的背后就有惊人的背景呢?

所以,苏子辰便第一个笑眯眯的冲着两个大孩子行了一个千:“苏宬,老姓叶赫那拉!”

十四岁的大孩子镇定的回了个千:“那齐,老姓穆尔察。”

十二岁的孩子瞅瞅那齐,再瞅瞅苏子辰,咧嘴一笑:“松寿,扎克塔氏!”

那齐?没听说过,不过松寿嘛?会是那个末代闽浙总督吗?苏子辰用探究的眼光看了看松寿,心中暗自盘算,要不要跟他拉拉关系,日后无论是收为心腹还是倚做助臂,都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后来仔细一想,苏子辰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首先,他不能确定此松寿就是彼松寿,同名同姓的可多了去了,未必就网住一个真正的名人;其次,末代闽浙总督松寿官声不错,可偏偏是个满族至上主义者,最终与清廷同殉,这就和满皮汉心的苏子辰不是一回事了,与其日后翻脸,不如现在就不认这等关系。

故而,最终交换给姓名之后,苏子辰便陷入了沉默,而那齐、松寿也不想和竞争者虚与委蛇,所以,几个小大人便沉寂了下来,直到赵司业命人将三人带到堂上。

“本管不知道绵副都统为什么给你们几个写荐书,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总之,你们几个来了,留不留的下来,还是要见真章的。”赵司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冲着苏子辰三人吩咐道。“你们三个的年龄不同,书读的程度不一,本官不能划一以试,这样吧,给你们半个时辰,把《大学》和《中庸》默写出来,有没有问题?”

苏子辰等人齐声应道:“谨从大人吩咐。”

入座、铺纸、研墨、挥笔,等三份写着名字的考卷放到赵司业面前,赵司业仔细的看过之后,冲着三人把考卷一展:“经文都没错,但字有分别,松寿,你的笔力比那齐弱尚情有可原,但连比你小的苏宬都不如,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样,你且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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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齐是已经学过《论语》了,年纪有较苏宬为大,所以抢先一步答道:“夫子说,先学礼乐再做官的人是平民,先做官再学礼乐的人是贵族,如果要选用人才,我选择先学礼乐的。”

这是正解,于是赵司业的目光便落到了苏子辰的身上。

苏子辰迟迟不能答复,正当赵司业以为苏子辰年纪小,尚未学到论语中的这篇时,苏子辰抛出一个大杀招来:“回大人的话,圣人之用,先进礼乐者之也,盖圣人执政于鲁,为政以德,先进者以德而官,后进者官而学德,故从先进。”

虽然破题承题还有些刻意,但却是八股的格式,立意就在那齐简单回答之上了,只是这下似乎弄巧成拙了,就听赵司业冷笑道:“闻道有先后,不知者不怪,可根基尚不稳,就想着写时文,却有些好高骛远了,好了,那齐留下,苏宬可以回家了······”

这就被淘汰了?松寿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最终神色诡异的笑了笑,什么没说便退了下去,随即此时,赵司业向那齐和苏子辰问道:“知道‘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吾从先进。’作何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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