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东翁,”在顺天学政的私邸里,神色古怪的幕友郭师爷托着一份信函向刚刚下值回家的贺寿慈报告道。“刚刚有人送来一封伯王的信。”

“伯王?”贺寿慈疑惑万分的接过信件,打开封口,抽出内容,仔细一看,转手把信交还给了郭师爷。“郭朋友也看看吧。”

郭师爷其实已经看过了,此刻便假意的重新读了一遍,随即装出一副狐疑的模样来:“奇怪了,信里所写泛泛,并未明确交办什么事啊。”

贺寿慈却未回答,只是问道:“送信的人呢?”

郭师爷应道:“送信的是一名商人,眼下已经搭漕船南下了。”

“走了?”贺寿慈摸了摸颌下的短须,眼光闪烁的问道。“那个送信的就没有说什么吗?”

“送信人并未说什么,只是说受人之托,在经过通州时递一封信而已。”

贺寿慈心思百转,张口继续问道:“郭朋友知道是此人受何人所托来送这封信的?”

郭师爷报告道:“送信人称是其江苏同乡、国子监监生苏某相烦他前来送信的。”

“只是一名监生?”贺寿慈愈发的有些迷糊了。“既然已经入监读书,那苏姓监生还有什么事情能请托到本官头上的?”

郭师爷提醒道:“东翁,请托人是监生没错,但未必是在内班读书。”

贺寿慈笑了起来:“本官虽然是顺天学政,可要说是安排一名监生由外班转入内班只怕还力所不能,若是此人想请托此事,只怕是所托非人了。”

负责考核、区分内外班监生的是国子监的管理人员,当然,通过礼部高层施加影响也可能成功,但外省的学政又如何能影响中央教育机构的负责人呢?除非贺学政和国子监乃至礼部高层有着同年、同窗、同党的亲密关系,但事实上,而今的礼部大小春官和国子监的祭酒与贺某人之间不说隔着十万八千里吧,也至少是七转八转才能扯上关系的。

郭师爷也觉得苏监生请托转班之事有些匪夷所思,所以,绞尽脑汁之后,又提出一个可能来:“东翁,有没有可能是此人想在顺天谋个学官呢?”

“荒唐!荒唐!监生放职,岂是一省学政可以过问的。”贺寿慈对郭师爷的判断并不认可。“再说了,既然就等着吏部委任了,哪还有不知道规矩的,如何可能误打误撞。”

郭师爷也有些尴尬,正在不知所措之际,贺寿慈的另一位幕友王师爷办事回来了:“东翁,仪仗和轿夫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去广平府?”

学政每年都要到距离省城(或学政驻节地)较远的各府去进行院试和科考,而今年又是乡试之年,科考的时间又十分紧张,贺寿慈前脚刚从朝阳府、承德府、永平府、遵化州等直隶省东北部的三府一直隶州巡视回来,这不,马上又要去正定府、广平府、大名府、顺德府、河间府及赵州、深州、定州等冀南五府三直隶州进行考核了。

“回来后还有顺天、保定、天津、宣化、易州等四府一州的院试和科考,再加上录遗也要时间,所以宜早不宜迟,这么吧,后天就出发。”贺寿慈做出决定,并叫住了准备出去通知学政属员的王师爷。“王朋友留步,本官这边有桩棘手的事,还要请教王朋友。”

贺寿慈把事情和王师爷一说,并把信交给王师爷,王师爷看罢信件,又想了想,开口道:“东翁,依我看,对方已经把所求之事说的很明白了。”

贺寿慈急忙追问道:“但闻其详。”

王师爷也不拿捏,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答案:“依我看来,对方怕是想进入监读书。”

“不可能!”贺寿慈没有开口,郭师爷首先否定道。“外班监生转为内班是国子监和礼部的手尾,就算东翁是顺天学政,只怕也是不能干预一二的。”

“静波兄,你说的没错,外班转内班的确不是东翁能插手的,但仅仅是要入监呢?”王师爷冲着贺寿慈轻轻一笑。“那不就顺天学政的正管吗?”

贺寿慈一呲牙,说出一番让郭师爷脸红的话来:“没想到,原来如此,怪不得非要点出请托人是监生来着,原来不是要转班,而是想要入监,本官差一点就被引入歧途了。”

郭师爷老脸一红,但还没等开口弥补,就听王师爷接着判断道:“东翁,依我看,请托之人不是满八旗就是蒙八旗,而且家里还有些底子。”

贺寿慈不明所以,问道:“王朋友是如何得知的。”

王师爷转身向郭师爷问道:“静波兄,你说这封八行书,在京中作价几许?”

郭师爷答道:“信中所言泛泛,这等书信,有门路的,只要十两白银便可求得。”

清季,朝廷大佬给地方主官写请托信已经形成了一个规范的市场,依照是否是本人亲笔、信件内容(请托力度)、大佬的身份地位及请托之事的难易程度等指标划分,一封高质量的八行书可以得笔酬白银数千两,而那些诚意度极低的八行书也就能换回十两、八两而已,对此,请托人完全心知肚明,正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

“静波兄说的没错,此等八行书也就十两一封,很便宜,那么单凭这样的一封信,就能让地方大员遵行了吗?”王师爷自问自答道。“依我看,正常的话,只怕很难的。”郭师爷和贺寿慈都点了点头,没错,不是所有的地方大员都卖京中大佬的面子的,尤其是在所托之事甚为紧要难办的时候,地方上该怎么办还是就怎么办,根本就不考虑中枢某人的脸面,这也是清季地方权力与中枢权力此消彼长的结果。“那么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请的是伯王的信,而不是等同情况下的其他朝中大佬的呢?”

科尔沁部扎萨克博多勒噶台亲王伯彦讷谟祜虽然是僧格林沁的儿子,虽然也因此受到两宫皇太后的信重,但眼下毕竟只担任了职权不高的大内保镖头子之一(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而已,朝廷里有力的王公大臣数不胜数,为什么请托人非要用这位的信来开道呢?

王师爷向面面相觑的两人解释道:“我看原因很简单,请托人不是拿不到更有力的八行书,只是这样的八行书是要人情的,请托人认为人情比钱更贵,所以只是花小钱做个意思而已,隐约间便是在告诉东翁,我跟伯王很熟,但这件事还没有必要真的惊动伯王了。”

王师爷的话在逻辑上是能自洽的:“东翁以为,什么人能跟伯王这般熟稔呢?自然不是满八旗就是蒙八旗了。”

郭师爷也醒悟过来,补充道:“东翁,润芳兄说的颇有道理,只怕此人原本是能得恩荫、难荫的,捐纳也不在话下,不过是想得个正途出身,所以才求上门来。”

王师爷直指请托人的目标:“东翁,依我之见,对方求的是优监。”

“优监?”贺寿慈恍然大悟。“好算计,想捡空子啊!”

“优监?”郭师爷也砸吧砸吧嘴道。“旗人附生,家里有些地位,如此画形,请托人已经呼之欲出了。”只是郭师爷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这也有些宽泛了,学籍在顺天的旗人生员没一千也有八百,附生更是多达五、六百号,谁知道哪个有伯王的关系,哪个又是真正的请托人。”

王师爷笃定的说道:“没有五、六百人之多,只需在去年中式的附生中寻一寻即可。”

王师爷继续解释道:“东翁到任已经是第三年了,第一年上任时,各地茂才们摸不清门路、不敢上门请托还在情理之中,但去年为什么没有此等事体呢?”

郭师爷下意识的反驳道:“彼辈也可能是久考不中,终于放弃后,再找的门路。”

王师爷也不跟郭师爷讨论谁的推测更有根据,只是冲着贺寿慈和郭师爷言道:“东翁和静波兄没有注意,其实送信的人已经把请托人给点出来了。”

郭师爷眼睛猛的一睁:“润芳兄是说,请托人姓苏?是了,苏监生,姓苏的想为监生。”

王师爷给了肯定的答复:“没错,请东翁查一查去年中式的秀才里,哪个旗人附生是姓苏就基本可以确认了。”

郭师爷看了看贺寿慈,贺寿慈眉头一凝:“不用刻意去查,本官倒是记得清楚,去年有位年仅十五岁的世管佐领童子试中式,京中还为此闹腾过一阵子,说什么和珅再世,而这名十五岁的世管佐领恰恰就是姓苏!”

郭师爷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么说来,倒是全对上了,不过东翁,这苏家做事藏头露尾的,忒有些不地道了,不知东翁是作何考虑?”

去年童子试后,贺寿慈曾经派人是查过苏家的底,结果自然是触目惊心,以至于贺寿慈一早息了今年科考上找苏子辰茬的打算,然而计划不如变化,苏家得寸进尺,让贺寿慈愤愤然中也有些进退失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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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师爷被点破心思,脸上也是一热,急忙附和道:“明白,明白,这苏家枝繁叶茂,就连东翁也要忌惮一二,在下又怎敢虎口夺食呢?郭某也怕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呢······”

良久,贺寿慈叹道:“万一不是苏家怎么办?”

王师爷献策道:“东翁,如果今年顺天科考之前无人重提此事,那么就可以肯定是苏家所为了。”

贺寿慈仔细一琢磨,的确是这个道理:“也罢,且看这几日有何变化······”

贺寿慈脸色不虞的到后院去了,王师爷却拉住若有所思的郭师爷,向其警告道:“静波兄,这件事可不是咱们可以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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