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鸢姑娘,你可算来了。”
曹旭自屋顶跃下,落地无声,灵巧的如同暗夜里的猎豹一般,一向平稳的声音里难得有了波动。
重重的夜幕里忽的响起了说话声,吓了冯致康和冯效两人一大跳。
两人反应到也快,一把将宝鸢拉到了身后。
宝鸢心中一暖,柔声道:“舅舅,别慌,是自己人。”
曹旭走到近前,抱拳行礼。
“姑娘,可是要杀进去?”
他说这话时,眸光泛着冷色,丝毫不掩饰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杀气。
宝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姜行舟手下这两人,周栋性子活泼些,曹旭的性子却随了姜行舟皆都比较内敛,喜怒鲜少形于色,可今儿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怒。
“烦请曹爷将我舅舅和表哥悄悄送进院内吧。至于其他的,你在一旁帮衬着就行,别让余则成伤了他二人。”
曹旭应了是,抓着冯致康和冯效的肩就要施展轻功,后又想起来问了一句。
“那姑娘你呢?”
宝鸢垂下眸子,“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外等着你们就是。”说完又怕曹旭不放心,“我就在门外,若是有危险我就大声喊叫。”
曹旭面色沉郁,带着两人进了院内。
刚进到余家小院,就听到正屋里传来了鞭打的声音以及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曹旭看了两人一眼,示意两人脚步轻些。
“说,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了?”
余则成喘着粗气,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藤条指着藏在桌子底下的冯芷仪,“少在我这儿装什么千金大小姐,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之女罢了。”
“我余则成肯要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那是我情意深重,不忘恩,你要摆正你自己个的身份。”
冯芷仪紧紧的将自己抱着一团,她吓的瑟瑟发抖,余则成的每一句暴喝都吓的她浑身一激灵。她死死的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哭的越大声,余则成打的就会越凶。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余则成被她的样子给彻底激怒了,她抓着桌角直接将桌子掀翻,揪着冯芷仪的衣领就将人拖拽到了一旁,狠狠的啐了一口。
“知道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做饭去,难道要饿死老子吗?”
“整日里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吊着个脸子,也不嫌晦气。我仕途上不如意定也是被你给带累的,若不是瞧在你娘家还有些用的份上,你以为我还愿意多看你一眼?”
冯芷仪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刚站稳了身子,腿弯处就挨了一脚,整个人直直的扑倒了出去,眼看着门槛越来越近,她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索性就磕死她算了,一了百了。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再次落入了男人的怀抱里。
怀中的女人浑身抖的厉害,一双手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腰身。
可怜曹旭长这么大从未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更别提安慰人了。他的手虚虚的张着,末了护着女人到了门外,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女人瘦削的背。
“别怕。”
只这眨眼的功夫,屋子里头就乱做了一锅粥。
余则成做梦也没想到岳父和大舅哥会在外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冯致康四下看了看,抄起了一旁的圆凳狠狠的掼在了墙上,然后攥着婴儿手臂粗的凳子腿,赤红着眼睛直接招呼在了他身上。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当年你一个穷书生,要不是我做生意资助了你读书上学,考取功名,你能有今日?芷仪是我的女儿,当初你们成亲前我就问过你,你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娶她?既娶了她,又为何要动手打她,还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来羞辱她。”
冯致康越说越气,打起来也丝毫不留情。
只打的余则成上蹿下跳,哀嚎不止,末了实在受不住了,只跪在了地上对着冯致康磕头,哭喊着道。
“爹,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喝多了酒说了胡话,爹要是生气,要打要骂我认下了。还请爹原谅我这一遭,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不停的扇着自己耳光。
冯效冷眼看着他,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先头宝鸢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明白,现下亲眼见着了才知我妹妹嫁给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冯致康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这一生养了一儿两女,虽只是商贾之家,可家境也算殷实,从小到大他这个当爹的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这几个孩子一下,没成想如今大女儿嫁了人,却要受这样的罪。
冯致康将手中的凳子腿给扔在一旁,木棍落地吓的余则成一个哆嗦。
“你...你既嫌我家是商贾出生,配不上你,我冯致康就算再穷再苦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你即刻就去拿了纸笔来,写下和离书。我的女儿我自己个带回去养。”
余则成哪里肯就这么轻易放弃,他跪挪着到了廊下的冯芷仪的身边,不住的磕头求饶。
“芷仪,你就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吧。你是知道的,除了你我心里何曾有过旁人,求求你不要跟我和离。”
冯芷仪一直躲在曹旭的怀中,察觉到余则成到了跟前,浑身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止不住的打着颤。
曹旭怒极,一脚就将人给踢了回去,砸在了桌椅上发出一阵巨响。
余则成挨了一顿打,又连番被踹,只觉口中一甜,吐了一口黑血。
他软软的趴在地上,依旧哭着道:“我不和离,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和离。芷仪,求求你......”
这样的场景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一准会觉得余则成是个难得的痴情种。
冯芷仪受惊过度,这会子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冯致康看着女儿如此模样,又见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是伤痕,也不打算问她意见了。
“余则成,今儿这和离书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我今天就算拼着一死,也不能让你再欺负我女儿了。”
冯致康怒极,直接冲进了一旁的厨房里,摸了一把菜刀。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写还是不写?”
余则成见他气的满脸涨红,情绪也格外的激动,眼见着菜刀就要架到脖子上了,只哭着道:“写,写,我写就是了。”
和离书写好之后,余则成心有不甘的按了手印。
冯效将和离书收好,扶着冯致康往外走去。冯致康在廊下略站了站,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可手停在半空到底没落下去。
他宝贝似的养这么大的闺女,受了这么些苦,他这个当爹的竟然都被瞒在鼓里。
他哽咽着道:“丫头啊,走,跟爹回家。”
只这一句话,让冯芷仪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曹旭的肩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只哭的昏天暗地。这些年所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切尽数都在此刻给解开了。
冯致康也跟着抹了抹眼角。
冯效心里头百味杂陈,一行四人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
余则成瘫坐在地上,直到小院里恢复了寂静,他才醒悟过来,没了,一切都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聂宝鸢所赐。
当初她没来京中,他家一切都好,独她一来就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他望着外头浓浓的夜色,眼中有着怨毒的光。
宝鸢一直站在门外,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她怕看到冯芷仪身上的伤,更不想见余则成那张道貌岸然令人恶心的脸。
可即使隔着院门,她还是听到里头的吵闹声,以及冯芷仪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行人出了巷子,外头的街上灯火通明,依旧热闹。
冯芷仪累极,虚虚的靠在曹旭的怀中,走到半道上她才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宝鸢的手,“我...我不想回去。”
冯致康心疼坏了,“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你不回去,你打算去哪儿啊?”
宝鸢知道她的心思,将冯致康拉到了一旁。
“舅舅,表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她若是以和离的身份回家去,舅母少不得要唠叨,舅舅若是放心便让表姐去我那待些日子吧。等她情绪好转些,舅舅再接她回家去也不迟。”
冯致康点了点头。
“鸢丫头,真是麻烦你了。”
宝鸢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舅舅不总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就不闹这些虚的了。”她转头对冯效说,“这也闹了大半日了,表哥快些送舅舅回家休息吧。”
冯效应了声,对着宝鸢长揖到底。
“此番谢谢表妹了。”
曹旭抱着冯芷仪回到了小院,将人放在床上后便要离开,可衣襟却女人的手死死的攥着,他一时走不开,只挨着床坐下。
昏黄的烛光下,女人浑身是伤,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
小院里多了这么些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夏荷刚伺候完苏诗沁,又忙着要伺候冯芷仪,好容易有歇着的空隙,便去找宝鸢。
谁知刚进房中,就见宝鸢在收拾行李,她神色慌张的冲到了近前,焦急的问道:“姑娘,你这要去哪儿啊?”
冯芷仪的事已经解决,她也能安心回苏州去了。
“苏姑娘说的事你也知道,父亲和弟弟都在苏州,我是定要回去看看的,否则总也不安心。”
夏荷面露难色。
“可是...可是京城离苏州那么远,姑娘孤身一人......”
宝鸢伸手点在她的额上,笑的格外的娇媚。
“真是个傻丫头。”
谁说她要自己个一人回苏州的?
睿亲王府。
姜行舟将京中的事情一一安排好之后,便带着一队人马连夜要赶往江南。
府门外,车马整肃。
姜行舟面容肃穆,翻身上马后正要拉紧缰绳,忽的看到前头的光影里有一道人影急急的跑了过来。
“王爷......”
许是跑的急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喘。
待到了近前,女人立于马下,仰着小脸望着他,一双眼睛格外的清亮。
“王爷此去江南赈灾,定是辛苦万分。奴婢愿意随行侍候,还请王爷恩准。”
闻言姜行舟的唇角扬了起来,可刚扬至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回了原本冷肃的样子。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就没有其他私心?”
宝鸢福了福身。
“奴婢不敢撒谎,只奴婢是王爷的奴婢,自是以王爷的身子为重,至于旁的就是若是得了空,还请王爷恩准奴婢可以回苏州老家一趟。”
姜行舟冷哼了一声。
“本王若是不同意呢?”
宝鸢再次抬头看向他,眸色坚定。
“王爷若是不同意,奴婢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回苏州了。”
月色之下,女人的面容柔和,可神情却坚毅。这是他这些日子从未在女人身上看到过的,他愣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几分。
“此次灾情严重,刻不容缓。本王要昼夜赶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江南,你若是能跟得上,本王倒是不介意带上你。”
宝鸢“嗯”了一声。
“奴婢决计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的。”
姜行舟定定的看了她两眼,对着周栋挥了挥手。
“给她找一匹马来。”
很快周栋便牵来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儿似乎性子很烈,不住的打着响鼻。姜行舟看好戏的似看着她,他之所以答应的那么干脆,也是想让宝鸢自己个知难而退。
可谁知下一刻他却傻了眼。
只见女人动作干净利落的上了马,宝鸢抓着缰绳,对着姜行舟甜甜一笑。
“王爷,不是说急着赶路吗?可以走了吧?”
姜行舟垂下眼帘,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背上,绝尘而去。
耳畔是呼呼的夜风,宝鸢第一次生出了感谢上辈子的想法,前世她为了能配得上姜郁,从宫廷礼仪到骑马射箭都曾认真的学过。
许久未曾骑马,骑术都有些生疏了,好在骑上一段之后就渐渐找回了往日的感觉。
太孙府。
太子妃得知姜郁要带伤前去江南,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你说你身上有着伤,好好的跟去做什么?流民最是凶狠,你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又招呼奴才将事先备好的东西往马车里搬。
这一装竟然装了四五辆马车的东西。
姜郁嫌烦,钻进了马车内,车内铺着上好的地毯,里头还有两个侍女伺候。
看着车马远去,太子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余光睨到站在一旁的儿媳妇秦婉时,只见她神色如常,就跟此去江南的不是她的男人似的。她不觉就冷哼了一声。
“你身为太孙妃,知道郁儿要去江南,怎么不好生劝着?”
秦婉微微屈膝行了礼。
“太子妃教训的是,儿媳知道错了。”
她态度这般恭敬,认错又这般诚恳,倒是弄的太子妃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了,一甩衣袖便回太子府去了。
秦婉立在太孙府外良久。
姜郁一走,似乎府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些。
丫鬟晚凉扶着她回了府中,语气里也透着几分轻快。
“小姐可算能过几日舒心日子了。”
这头等姜郁慢悠悠的赶到睿亲王府的时候,才知姜行舟早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先走了。
姜郁一左一右的搂着侍女,眸中神色不定。
既然姜行舟想要当英雄那便让他先去吧,眼下江南地区且乱着呢,左右有姜行舟冲在前头,若是赈灾不利他也有借口脱身,若是姜行舟真的有本事,到时候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如此一想,他心中愈发不着急了。
只吩咐车夫赶车时务必要稳些缓些。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岳父和大舅哥的混合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