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归家的夫君面对一日未见的妻子般,温存而又体贴,那人施施然掀开了床幔,端着杯水,温声问道:“可是睡蒙了?”
一刹那岁月静好的感觉,依稀便是陆澜在暮色中,微笑而来,顾清玥有些迷茫,心中升起的惊喜又在看见那人脸上的银质面具而消失,她自嘲,这人和陆澜哪有一丝一毫的相像呢?原是自己相思太过。
想到昨夜尴尬,她抱着被子往后面躲了躲,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那人见她如此,又笑了声:“你很怕我?”边说边坐在床边,把杯子送到她唇边。
顾清玥不想他喂她喝水,又往后坐了坐,才幽幽道:“我不应该害怕吗?”
“听说有人都想到要和我归家拜见高堂了。”那人并不强求,顺手把杯子放在了小几上,似乎看她全身心防御的状态很是有趣。
“我那是套你家丫头的话呢。”顾清玥随口应道,也不知道是芸儿告诉了他,还是因这园子中看似无人,实则处处都是耳目,外松内紧,既然他已经知晓,她索性实话实说。
“跟了我,不好吗?”那人却沉默了半晌,方缓缓问道:“虽说我朝民风开放,但身为女子,失踪几日,即便回去也说不清了,何况你我这几日如此亲近.....”
听到这里,顾清玥一阵怒气上来,造成现在局面的始作俑者不是你吗?而且这说法也匪夷所思,她截断他的话,冷笑了一声:“亲近又如何,我的心不在阁下这里啊,我本来日子平静,阁下害了我,竟还要我以身相许吗?且......”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审视与嘲讽:“一个对枕边人都不能以真面目坦诚相待的人,我又怎么能期待与这样的人共度此生?”
黄昏是最令人伤感的时候,对她这样漂泊的灵魂而言,她于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异乡人,她暗自喟叹。
那人不声不响起身,点燃了满室灯烛,明光下他眼神灼灼,语气却是揶揄:“莫非担心你夫君长得不好看?”他沉吟道:“你既说到坦然相待,其实我也没故意瞒着你,咱们早就见过。”说着便随手摘下面具。
没想到他今日这么痛快,顾清玥愣了一愣,面前的一张脸孔很俊秀,很年轻,带了一点稍显病态的苍白和倨傲,但她却并不认识,也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不由皱了皱眉。
“在下薛林,对姑娘一见惊艳,再见倾心。”那人郑重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了一张帕子,含笑道:“姑苏城,山塘街,清风书肆,不知夫人还记得否?”
那个登徒子!这张帕子倒让顾清玥想了起来,她神情复杂,失声道:“是你!”
“我见过姑娘一面后,便魂牵梦萦,念念不忘。”薛林深情款款,靠近了她,“不管姑娘是叶熙的人还是崔家的人,我都替姑娘惋惜,想叶熙那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姑娘?崔家那些陈规旧矩,岂不拘束了姑娘,”他扼腕叹息,又弯唇一笑“我家虽不如国公府势大根深,又不像崔氏出自百年书香,但我可以给姑娘的是......“
他挑起顾清玥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自由。”
“我家不敢夸富可敌国,但说万贯家财亦不为过,姑娘跟了我,衣食无虑,我的势力姑娘应已知晓,自可保姑娘一生无忧。而我自己,不能说游遍天下,但也走过大齐,还跟着西洋船扬帆出海过几次,姑娘跟了我,无需囿于内宅这一方天地,你我做这山水之间的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快哉?”
薛林语气中有一丝傲然,笑容深深而又势在必得:“这样的日子,姑娘不喜欢,不心动吗?”
确实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怎么办?既有钱又有闲,可以躺平也可以游遍天下,是向往的生活呢,顾清玥鄙视自己轻易被诱惑。
然而,无论如何心动,这一世,她还是有牵挂的人不能割舍,想照顾他,保护他,看着他长大才能放手。
原来他把她当成了叶熙的妾室,所以才任性地把她劫来,这理由这么无聊又难以置信,顾清玥默默打量了他一眼,阴差阳错,你劫了当朝皇后呢。
“听着虽好,但我不愿意,”顾清玥眨了眨眼,“薛公子,罗敷有夫,而且,我们两情相悦。”她不知薛林的真实目的,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告诉他我对你无意。
“那是因为你我相处的时日太短,假以时日,你必然对我倾心不已。”薛林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遗憾,反而含笑摸了摸脸,露出思索之色,“不然,我去把叶熙和崔玟都杀了,这样你可就死心了吧。“他似乎越想越觉得可行,还点了点头。
他虽视人命为草芥,顾清玥却对叶熙有莫名的信心,而且陆澜他更杀不了,她如实说道:“你的功夫比不过叶熙,杀他很难,何况他身边护卫重重。”她亦循循善诱,“你如杀不了他,他便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杀了你,我即便跟了你,咱们也过不了安生日子,所以,你不如放了我,既成全了有情人,也免了后半辈子不得安宁,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只能他诱惑她,不能她诱惑他吗?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薛林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你既然对你的心上人这么有信心,不若我们以七日为限,赌他能不能找到你,如何?通州不过弹丸之地,若这样他都找不着你,可见心中没你,或本事不过了了,你便别跟着他了,心甘情愿跟我走,怎样?”
他无意中说到了顾清玥心中的隐忧,已经过了两三日了罢,以陆澜手下暗卫的本事,他真的找不到她吗?还是,觉得这样的她不堪为后,已然放弃了她?那她内心的坚守还有意义吗?
她眼中酸涩,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答应你。”陆澜,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