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素人大师吗?”
“啊,是贫僧。”
“她呢?她……”
“没事,大家都没事。”
素人和尚回来了,他扶住了正在外面胡乱探路的凌丸。
瘸了一条腿的人走路与常人是不同的,凌丸能感觉得到旁边这位战友的不对劲,但却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只能当他受伤了。
“她……真的是鬼吗?”这个问题是他一直想问的,甚至来不及等安顿好便急着寻求答案。
“啊。”和尚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不一定是她吧?你能确认吗?”
“是她。”
“说不定是精神控制什么的呢?也是有可能的吧?”
“很遗憾,她就是鬼。”
“也许是其他什么……”
“我不知道你印象中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素人和尚停下脚步,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严肃说道,“她就是鬼,凶狠程度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若凌丸没瞎,他或许就能从对方那认真的眼神中明白这话的可靠性了。仅凭这些言语她依然不愿意相信那个少女就是本次暗世界的那个丧心病狂的鬼。毕竟外表差距太大了,他实在无法将这只凶残的鬼与那个端庄典雅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这似乎证明了华茹那张好脸蛋倒也不是完全无作用,对凌丸这种傻货还是相当有用的。
两人没有回之前那栋屋子,郑一佳的尸体在那,场面可不怎么好看。所以,和尚领着他回了另外一栋已经被收拾好的土瓦房。
从凌丸的身上已经找不到那种自信、阳光的感觉。他沉默不语,似乎正在竭力寻找华茹不是鬼的证据。
两人坐在屋内破旧的椅子上,屋内不断传来咳嗽声,很快这声音就不见,转变成了呕吐的声音。
“大师,怎么了?你受的伤很严重吗?”他到了此时才终于想起对方应该是受伤了,“是那个黑色的人干的吗?”
和尚过了许久才停止了呕吐,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回答:“死不了。”
这回答可不怎么令人放心,凌丸一脸忧心,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
“陪贫僧聊聊天吧。”素人和尚没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地打开了话题。
“我不会……抱歉。”他实在没有心情说这个,内心乱成了一团。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做错了什么吗?”
“我没有帮上忙,我什么都不会,我……”凌丸突然失声咆哮了起来,那就像是疯了似的,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低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所以,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和尚又重复了这句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道歉了,你到底想讲什么?”那个男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想以此发泄心中的情绪。
“那么,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凌丸内心的情绪又爆发了,他像是丧失理智那样再次咆哮道:“你要说什么就直说!我承认我很蠢!我很傻!我很没用!得了没有?别跟我拐弯抹角!你要说什么就说!想骂就骂!要打我就来!够没有?我问你够了没有?”
无人说话。他需要发泄,不过咆哮了一阵之后又冷静下来了,怒气出现得快,去得也快。
数分钟后,待到屋内气氛冷寂了下来,素人和尚缓缓开口念道:“阿弥陀佛。”
随后又接着继续道:“贫僧给你讲个故事。”
“那个是雪夜,路边一茅棚下静坐一老和尚念佛,雪已在他身上覆了两成,可见其心之诚。一日,二日,三日……他饥寒交迫,意识已模糊。七日后放晴,一乞丐路过,见老和尚躺卧雪中,不会言语,知其已经冻伤,遂扫雪、燃火煮粥。老和尚吃后渐复生气,得救。问恩人姓名,答曰‘文吉’。数年后,老和尚三步一跪拜行,其后染病依旧每日勉强拜行,不间断,多日后,病重,见路旁有一破庙,至此已到极限不能行,遂在此歇息。后病入膏肓,起身无力,只能瞑目待毙。次日,稍复神志,见一旁有燃火,是同借宿者,细看,竟是多年前有救命之恩的文吉。得知老和尚病重,递一白水。其后两日得乞丐文吉照顾,身子渐愈。事后,老和尚感激道:两次危险,蒙先生相救,感恩不尽。乞丐文吉笑答:小事,不必挂齿。老和尚感动,说:怎是小事,救命之恩。乞丐文吉答:顺便。”
言尽,久久无声。
素人和尚又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为什么觉得帮不了别人就是一种罪呢?谁又规定了你必须得帮别人呢?”
这话一出口,凌丸愣住了。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为什么要帮别人?为什么不帮别人就会觉得自己有错?为什么自己无能就是对不起别人?
不对!不能这么想!他摇了摇头,坚定答道:“我有能力,我当然要帮别人,没有为什么。”
“谁又规定了有能力的人一定要帮别人呢?”素人和尚沉着问道,他是话里有话,但偏偏就是不细说。
“没有人规定,但我就是想这么做,我乐意。”凌丸的回答依然坚定。
“那也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对吧?你为了能让自己开心,所以就要帮助他人?”
“不是。”刚否定他便觉得这不对,和尚似乎说对了,但他偏偏不想这么承认,“帮助他人有什么不对的?为什么帮助别人就成了自私?”
“不是自私,是理由。”素人和尚停顿了片刻,“没有纯净的善也没有单纯的恶,你觉得乞丐文吉是单纯的举手之劳吗?那么你呢?你觉得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做个好人吗?”
凌丸的浑身微微颤抖着,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身旁这个和尚看穿了,自己的秘密在他面前似乎一点藏身之处也没有。
他想反驳,想辩解自己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想要做个好人,可听到和尚那虚弱的咳嗽声时便止住了这种想法。
“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去找一个叫许悦的人。”素人和尚小声将那个人的详细地址说了出来。
“为什么?他是谁?”凌丸不解,他不知道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恩人。”和尚回答,但未细说。
看着身旁这个焦虑不安的男人,他身上的正义t恤已经烂成了布条,浑身都是干涸的血块,手指也呈现出了诡异的角度被折断,可这家伙没喊疼,仿佛毫不在意似的。他时而面带自信的笑容时而显得非常惊恐,那双充血到深红的双眼可要比他的表情丰富得多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表现,倒更像是一个疯子,一个没有疯意的疯子。
这种人往往很危险,危险程度甚至不亚于那个自称钉宫的少女。少女更像是缺乏正确三观,那就仿佛是一个在不正常的环境下诞生的一个自认为正常的人类。
前者有救,而后者,恐怕是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