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武林人才凋零,武林风向又不是甚好,跟朝廷很僵。武功高深之流如同甘莫离岳洛水不屑於竞选盟主之位,而有志於盟主之位的正是一些年轻有为迈入江湖不久的青年,要是有世家出身的白少侠来做,倒是比不知正邪的莲华阁好太多了。
毕竟莲华阁插手江湖事的态度,并不叫人愉快,谁知道自己家里是不是有几个莲华阁的耳目呢?
白宇臻本身就一身正气,若不是当年那件事的影响,也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一代少侠,这与他本心有关,他本身就性子温润,与田天齐那种内心阴暗的人自然不同。
白宇臻一身白衫,相貌俊朗,手执长剑,再加上自身的从容气度,老一辈一看便觉得这小子颇有用剑的风骨。
“得罪了。”白宇臻告了一揖。
云英也道,“今日奉家师之命,云英亦不会手下留情。”
白宇臻了然,这自然是告诉他,她并不会特意放水,二人都要小心了。
云英扬了扬眉毛,摩拳擦掌,她也很想和师父的头号种子选手一较高下。而今天师父默许她可以放开手脚,是不是说若是她赢了,也支持她去做盟主呢?想了想,顿时觉得兴趣横生。
她从来都不介意活得更嚣张一些。
云英一个漂亮的起势,人已经带著长剑杀了过去。长剑在她手中更像是一截柳枝,配合著她曼妙的身姿,但她并不乏劲气,这从她英气漂亮的眉毛上就看得出。
如果说云英像是云彩一般漂浮不定,白宇臻便是那站定的青松。
他的身姿剑法岿然不动,不变应万变,他出世以来家中的剑法教导他就是这样,一举一动,从剑法中融汇到平日的性情里,又从性情中影响著他的剑法。
他的手臂腿脚坚如磐石,跟云英刁钻的身法更是形成强烈的对比,两人交手,看似绕著大树到处攀沿的蔓萝。
天启剑诀於他如获至宝,从他第一天练起,就不敢有丝毫懈怠,遇到不解处,更是同岳洛水岳小川再三参详,受益良多。
云英只见他身姿一定再定,剑法陡然变了几变,愈发取巧入套路,心中有数:重头戏来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之下身形变幻,明明没有幻影,却让她恍惚片刻差点慢下来。
云英不敢轻敌,只见她将长发一拨,卸下三只宝钗。
她大喝一声“去!”,三枚飞刀已经向白宇臻三大要穴飞去,他要全部躲开还真是不易。
白宇臻也对飞刀大为意外,扬剑抵挡一枚,颈侧一歪避开一枚,剩下那枚无论如何都要避无可避,他急中生智:既然五岳镇河山都可以让山河变色,又如何不能以肉体为坚墙?
他将全身劲力灌注於两指,竟生生去接住了那柄飞钗!
云英接过弹回的那枚飞钗,长剑一挥斩向白宇臻近身。
他方才劲力都灌注在手上,若是反应慢上半分,挨上这麽一剑,不死也残。
头上汗水密布,几乎就想认输算了。
可是不能输!若是他输了,云英当了盟主对阁主也是一样,可是他却是一枚废棋。
他心念电转,就著接入手中飞钗的力道,和著自己内力的力道,又还回给她。
那只飞钗对上长剑,不过抵挡缓上了一息。
一息之间白宇臻已经调整好内息,飘後三尺。
而云英反应奇快,挥剑挽了几个剑花,那两柄飞钗竟然被削成数十金针,毛刺般一波波袭来。
此时底下众人看得呼吸静止:那女子邪门歪道颇多,但却是明著摆开来用,算不得暗器。且就说她那一手削钗成针的好力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又如何能抵挡?
白宇臻避无可避,不得已道,“得罪!”整个人如同宝剑锋从磨砺出,气势锐不可当,一时竟分不出哪里是人哪里是剑。
他的剑花亮成一片,呼啸出声,令人惊骇,悬刻间密不透风,且那饱实的气劲带动的周围风声猎猎,那毛毛针雨早已震飞出去,且都避开座下众人,飞向满座中空隙之处。
云英还待再战,看见那些细针落脚之处,突然觉得无甚必要了,落落大方笑道,“白公子好俊的外家功夫。云英甘拜下风。”
白宇臻不好意思的笑笑,看向台下,台下有人怕媸妍会亲自出手,早已充作拥趸,“白少侠好俊的功夫!我等佩服之至!白少侠做武林盟主,我等心服口服!”
白宇臻耳听著这些或真或假的赞叹声,站在高台上俯瞰各大门派,一时胸中尽是豪情,不由暗暗想道:或许我日後在阁主的治辖下,也能多做些事情。媸妍曾说过,复仇後会还他自由。不知他到时是否还能站在这里振臂高呼?
正在此时,变故又生,只听远处传来一声,“且慢,在下也愿为武林的风雨未来尽一份心力!”
众人皆以为压轴的会是那宣称打擂而来的甘泉宫宫主,都循著声音往後看去,却未想到,甘泉宫主早已被妖女摆平,反而按兵不动喝起下午茶,上台来的却是白云寺现任主持的师弟──了心。
那和尚从容而来,足下轻点落於红毯上,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目不斜视,双目虎虎有神,原本有些燥气,也似乎给压在了佛珠之下。那模样气势,颇带著些“降妖除魔”之势,说不出的宝相庄严。本来就剑眉挺鼻,看上去更是极有气度。
媸妍方才强作镇定,实则心乱如麻,一时神游万里,然则眼下不是走神的时候,她也不得不强自集中精神,见是那了心,不由皱了皱眉,走到还未下场的云英旁边,并不去看旁边的白宇臻,轻轻嗫动口唇,“他的功夫比之了空还要好些,看来了空是对我起了疑了。”
“你对上他未必没有成算,他武功虽高,却容易动怒急躁,你只管积蓄功力引他逗他,百招内千万不要硬抗。待他失了章法必有破解之道。天启剑诀虽是君子剑法,然有什麽应变之策,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话虽这麽说,媸妍心里也没底。了心这时才现身,摆明了是已经观察了白宇臻前面的表现,要藏拙谈何容易?
了心势在必得,见白宇臻过来作揖,道声得罪,二人便交上手。
这二人都是一派阳刚的阳家功夫,谁也不曾占有克制地位。
白宇臻是一反方才不动应万变的作态,变成了滑溜溜的鱼儿,窜来窜去只让对手的招式成了空,打在棉花上。而了心则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这二人目的相反,战况越发的火热。谁也达不到谁的目的。
白宇臻心下暗暗焦急:他习练天启剑诀不足一年,想要出奇制胜胜过白云寺的高手,实在是太难了,眼下这麽耗下去,难保他自己不会脱力露出破绽。
赵丹元一身金褐色绸衫,方才跟人赌了小白会胜,正为突然杀出的程咬金闷闷不乐呢,这才细看见台上和尚的模样,折扇猛摇了几下,两眼放光,比看到方才那些“妻姐”“妻妹”还要激动,大喊一声,“呦!一个帅和尚!”
周围的武林人士此时心中早已安定,要知道,只要盟主不是莲华阁,不是女子,是武林世家还是光头和尚,是吃肉还是斋素,他们都未有意见!因此心情轻松之下,听到戏言均是忍俊不禁。
胭胭陪他坐著,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什麽时候改不掉你这嘴贱的毛病?仔细人家过来揍你!”
赵丹元见台上了心那身手了得,讷讷道,“这不还有娘子保护我麽……”
胭胭挑眉,“你呀……不要面皮!”说著见台上胶著,见媸妍目露忧色,她心中冰雪聪颖,当机咯咯小声八卦道,“再说他这也算帅?你是没见过过去的了尘,那才是仙丈法师的模样……”
胭胭这麽说也没刻意要避著,了心听见这妇人言语心生不快,走之前师兄还提点说,了尘了情的事可能和莲华阁有关,他心生疑窦,此处闻听人言更是难受,不由生出一股无名业火来,连带著招式都越发急促焦躁了。
这下正合了白宇臻之意。对方越是焦躁,他越是躲闪,对方越是进犯,他越是不被沾到衣角,这样打入棉花的感觉最是容易激起人的好胜之心。
“白少侠也算是闻名遐迩的一代少侠,怎麽如此软弱不堪,连贫僧一招半式都不敢接麽?”
了心面带嘲讽,朗朗将声音送出坐席。
果然,席位窃窃私语,白宇臻固然能慢慢达到目的,但是这是竞争武林盟主,而不是单纯的比武,这样投机取巧,或许不能令人信服。
白宇臻心中一凛,调整了个长长的呼吸,“也好,我便放开手脚,领教方丈高招!”
作为鼎鼎有名的世家,这功夫流传下来通常是几代了,也未必会比白云寺的功夫差!白宇臻到底是年轻,还是被对方激起了好胜之心。
了心见他站定,面露欣赏,手上却是毫不手软,先是打完一套金刚掌,步步紧逼,接著罗汉棍一挥拦住对方下盘,一记大慈佛手印便向对方拍去。
这才是後招!
白宇臻目光紧凝,心中跳的厉害,几乎是本能是以三山四水一招渡了巧力,卸去了对方那掌的威力。
毕竟这种时刻,他若是再躲闪,未免落了下乘,难怪了心方才出言逼他!
可他有所不知,这佛手印分上下两式,大慈为引,令人硬受其力,内力紊乱,大悲随後,令人心脉尽断,难以为续。
眼见了心眉目一肃,如金刚怒目,手中再次结印,左左右右向他周身拍来。
了心跟他并无纠葛,只为试探而来,未免太过毒辣。
白宇臻方才已经使内力卸过气劲,眼下哪有那麽快?要麽硬受一掌,要麽回避,可是下盘已经被他预先堵截,罗汉棍飞旋,挡的他死死的。
眼见自己要归於手印之下,他心里明白:了心并不知他是谁的人,必不敢伤他实实在在,这一掌说不得,会生生刹住,停在寸外。
然後若是那样,即便他保住了功夫,又如何面对这一年的努力?如何完成阁主交托的事?还如何去继续找寻她?
不!
“臻儿!”白雷峰忍不住大喝一声,却见情形生变,少年几乎已经被逼到绝境,却不知怎的手腕一动,就生生缓解了对方的攻势!只是那麽一息之间的停顿,少年锋芒大盛,长剑幻化出数道剑气,如旭日朝起刺破地线,竟然生生杀出佛手印,剑气仿佛威力极大,但是却并没像他之前在假山那次带出沟壑。
但是少年的面部风流而自信。
了心皱眉,眉毛拧成川字,片刻,舒展开来,“我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