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遍野的哀嚎与死气弥漫,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遮蔽了天光,云层之上的雷霆霹雳轰隆隆炸响。
地面上残破的建筑,鲜红的血迹,横尸遍野,遍地残骸。
失去了男人、孩子、妻子或者父母的人们露出了麻木的绝望,眼神空荡荡的一片,仰望着天空,期盼着天神的降临。
但是天神没有给这片闹了饥荒的地面任何垂帘,他们甚至感觉到了生命在流失,饥饿犹如一个吃人的怪兽,一点点的吞噬着人们的理智——
有的人,渐渐开始打起了地面死尸的主意。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中,一个娇.小的身躯藏匿于倾塌的废墟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捡来的馒头,如待珍宝的咽了咽口水。
他好饿啊……
淮安摸了摸肚子,突然有点舍不得吃掉这块被踩了几脚,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馒头。
可若是不吃,他会饿死的。
小男孩咬了咬唇瓣,想到外面那些食人者,当下害怕的打了个冷颤。
他狼吞虎咽的将黑色的馒头吃了进去,最后一抹嘴巴,开始铺着地上的草席,准备睡上一觉,以此保存体力。
天地大旱,村庄里颗粒无收,又恰逢天降碎石,将这片村落砸得面目全非,男人与女人们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只能以一卷草席,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淮安找的这块废墟角落,恰好是碎石落下时空出的一块三角区域,因为地方狭小,成年男女无法钻入,故而才让他捡了便宜。
五岁的男孩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却依稀记得自己原该有个很好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只是可惜,在他的记忆之中,那些关于父母的片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漫无天日的绝望和死寂。
他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然天光大暗,外面淅淅沥沥,竟是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淮安眼前一亮,他舔了舔干渴到蜕皮的唇瓣,钻出栖身之地,爬向山间,仰头张开嘴,试图用雨水滋润一下早已沙哑的喉咙。
可惜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甚至听见村子里有人在怒骂老天不公,还有女人的尖叫和脚步声。
淮安有些害怕,那打骂的声音渐渐地靠近,他立刻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多远,脚下一个踉跄,突然以脸着地的扑到了泥土上,啃了一嘴的泥沙。
小孩抖着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磕到了石子的膝盖隐隐作痛,他甚至敏锐的嗅到了血的味道。
淮安呸呸了好几下,不痛不痒,甚至一点都不在意的爬起来就跑,好不容易脱离了身后的打骂声,他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村子后的山里。
听说山里有毒蛇,有野狼,还有很多藏起来的怪异生物。
淮安后知后觉的才感觉到了害怕,孤身一人的抖着身体,眼底的亮光愈渐愈黯淡。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以前对他很好的村民们渐渐的妖魔化,他们开始啃噬人肉,开始用打骂来发泄欲.望,也开始撕开了人皮,露出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兽。
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淮安迷茫的想——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
是饥荒。
是老天爷的冷漠,是天神的无情。
前几日被踢断的肋骨还隐隐作痛,男孩坐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睡了一觉,待到深夜,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与面前的野狼对上了视线。
野狼龇牙间流淌出的口水滴在了男孩的裤腿上。
淮安默然的看着野狼,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这是要死了吗?
听村里的人说,死了,便能脱离痛苦,便登上极乐,再也不用忍饥受冻,可以快快乐乐的。
男孩歪了歪头,清澈的目光对上了野狼,突然对着它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你要吃我吗?”
野狼似乎没想到面前的尸体竟然说话了。
它骇得夹着尾巴转身就逃,只留呜咽的声音,飘向远方。
淮安突然失落:“原来不是吃我啊……”
“哎。”
好可惜哦。
他想。
夜晚的寒风刮了过来,吹得男孩瑟瑟发抖,他抓了抓油腻的头发,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冷。
也便是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闪过,那道白光将淮安笼罩,一缕烟云夹带着男子低沉的询问:“为何叹息?”
淮安吓了一跳:“你、你、你是谁?”
那声音沉寂了下来。
男孩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并未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愣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仙人。
那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面料似水般柔软随风飘起,长发以玉冠高高竖起,如仙般缥缈,仿佛一道风即可将他吹走。
淮安看不清他的面容,那人的面容好似隐藏在迷雾之中,乍一眼望去,是精美绝伦的雕塑,可再揉眼看的时候,却只感觉那相貌普普通通,唯有那一袭出尘冰冷的气质。
淮安不觉得害怕,他甚至有些好奇的上前一步:“你……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男子垂眸看着地上的小不点。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未来嚣张无比的魔尊,竟然是面前萝卜丁似的小可怜。
他望着淮安的眼,却看见了那清澈目光下荡漾的波光,含着好奇和疑惑,完全没有自己看见过的深沉与怨恨。
此时的男孩,尚未经过修真界的熏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而已。
心下这般想着,白洛尘忽的软了心肠:“恩。”
修炼无情之道的男人,此刻却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儿软了心肠,乱了方寸。
“那……你是神仙吗?”
淮安问他。
白洛尘:“是。”
“原来神仙长这样啊……真好看。”
“……”
“那神仙哥哥,你是来接我走的吗?”淮安突然问,“是带我去西天极乐世界的吗?”
白洛尘微愣。
他沉默许久,望见了男孩眼底的期盼,当下鬼使神差的点了个头:“是。”
“我来接你走。”
男子伸出手,如玉般的手掌心没有一丝纹理,美丽的像天神精心雕琢的作品,让人生不起半点亵渎的心。
他向淮安伸出了手,透过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男孩看见了倒映在里面的一个人。
是他自己。
浑身脏乱,满是污垢,瘦弱得只剩下骨头,唯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又大又圆。
孩童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抿着唇瓣,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诡异的藏起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
可是刚后退完,淮安就后悔了。
他怕神仙不喜欢自己,生怕他抛弃自己,就像梦里的阿爹阿娘一样。
所以淮安咬着唇瓣,小心翼翼的探出手,露出了一双满是冻疮的手。
“神仙哥哥,你别恼。”淮安没有把手放在白洛尘的手心上。
他只是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握着男子的小拇指,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他:“我只是……怕弄脏你,我不是不想跟你走的。”
白洛尘身体微微僵硬。
他平缓了内心的跳动,望见男孩那清澈的目光,纵使百般警备,百般冷漠,都被那冰凉的手撕开,露出了鲜活的心脏。
是心在跳动的声音。
白洛尘突然反握他的手,道:“我不恼。”
淮安裂开嘴:“真的?”
“真的。”
“那我们走吧~”淮安慌乱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裂开嘴笑:“神仙哥哥,你人真好。”
白洛尘敛眉,掩去眸底的失神。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对星,竟是面前这般干净的男孩。
他的干净,在于心灵,哪怕沾染了饥荒的绝望与麻木,他依旧抱着一颗赤子之心,扬起笑容,化作乌云密布里的那一抹骄阳似火。
对星,乃天地选择的伴侣。
亦是整个修真界内,唯一不可多得的、天道承认的伴侣。
白洛尘自认做不到恋童,自然不可能对他产生“情”字。
但是他却心软了。
一个修习了数千年的无情之道的男人,竟在看见了男孩的刹那,竟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给他。
白洛尘看着淮安蹦蹦跳跳的围着自己打转,心头喟叹——只要他不再入魔,自己便是护他一生那又如何?
淮安不知男人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开心得快要飞起,只要一想到以后不用忍饥挨饿,他就高兴得像只蝴蝶翩翩起舞。
他时不时地围着白洛尘打转,仰头问他:“神仙哥哥,我们从哪里去西天极乐世界啊?”
“神仙哥哥,我可不可以回村里一趟呀?”
“村里的人和阿安一样都好饿,神仙哥哥你能不能变些食物出来呀?”
“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
白洛尘猛地回神,低声问他:“恩?”
淮安却委屈的低下头,喃喃道:“神仙哥哥,你、你可不可以帮……帮……”
白洛尘淡漠的打断了他的话。
“叫师尊。”
男孩“啊”的一声,茫然的抬起头:“师尊?”
“恩。”
白洛尘应了一声,脚步一顿,淡淡道:“天恩赐福,落雨已是极限。”
说罢,男子一挥广袖,天空上的怨气骤然消散一空,远处飘来几块夹杂着雷霆的乌云,不过刹那间便笼罩住了山下村落,淅淅沥沥的降下雨水。
男孩张了张嘴,“哇”的一声:“神仙哥哥,你好厉害啊……”
白洛尘牵起他的手:“唤师尊。”
“哦。”淮安乖巧的握紧男人的手心,裂开嘴笑道:“师尊。”author_say淮安初遇白洛尘get√
白洛尘:叫师尊。
淮安(乖巧宝宝):好的,师尊~
千年后。
白洛尘:叫夫君。
淮安(邪肆):就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