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正是暑期旺季的关系,需要排查的人数众多,一时还没有出结果,但是出入口都已经有人在轮值把守了,看到年龄相仿,长相相似的年轻男性都会进行核查,不管宁泽是上山还是下山,都不会漏掉。
这下局势就变成“守株待兔”和“瓮中捉鳖”了,怎么看都不是能马上出结果的局面,毕竟如果宁泽在山上并且毫无察觉的话还好说,若是他不在山上,或是察觉到有人在地毯式地搜查他,他会不会想要躲避开?
那还真是不好说,所以才有“人找人急死人”这一说。
辛云住院的第一天晚上,季川在陪床,他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说:“辛云,宁泽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等宁泽回来了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好不好?
我已经把房子准备好了,有四层楼,随便住。我们要照顾宁泽的腿,就让他住一楼吧。我还把家庭影院重新布置了一番,躺着看电影也会很舒服,很适合他。
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看房子,你看还有什么想要添置的,我们一起去买,自己住的地方,当然是越舒服越好,而你喜欢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吗,今天医生给我听了宝宝的胎心,他好健康的,每分钟心能跳140多次,像匹小马驹一样的有活力。”
说到此处,季川便停了下来,辛云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来。
他并没有讲任何伤感的话,不认为辛云是因为他说的话哭了,应该是,她正在做着悲伤的梦吧?
连在梦里,都是伤心的吗?
他抬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紧蹙的眉宇,温柔地亲吻她纤瘦的手指,他说:“你不要一个人难过,不要一个人抗争,我愿意帮你,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静,在发出声音的人,只有他。
宁泽确实如季川所料,对交通路线不熟,所以他选择简单粗暴地包了一辆车就去了目的地。
何雪卉生前喜欢旅游,尤其爱好山水,但是宁泽很忙,总是抽不出时间陪她出去玩个几天,所以国内的名川大山都是她独自去看的,每次旅游回来总会有很多的照片,宁泽会陪她一起看,听她说一说旅行中的收获。
她曾指着照片上的悬崖对宁泽说:“每座足够高的山都会有一个景点叫舍身崖,我看得多了,渐渐地也有些懂了,为什么人们会选在这里舍身,因为入眼都是白蒙蒙的云海,看起来不仅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像天堂呢。
我都会想说若是我踏了上去,是不是就能够漫步在云端了。”
宁泽没有亲眼见过那样巍峨的云海,也没感受过那里吹来的狂野的风,他只是看到照片上那片一望无际的白色茫茫,并不觉得有吸引他走上去的力量。
他记得当时他说的是:“你这样的想法真可怕,不会是有自杀倾向吧?”
何雪卉摇头说:“我的胆子这么小,是不敢自杀的人。”
宁泽选的这座山,是何雪卉六年前就计划要去,结果因为他的手突然受伤的关系,打断了她的行程,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山。
她一直希望宁泽陪她到处走走看看,现如今她已经无法去看了,他决定替她去看看那山的巍峨秀美。
宁泽的腿才好,他没有爬山,直接坐着缆车到了金顶,然后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又下了许多楼梯,累出一身汗来,终于到了那断崖绝壁之处的舍身崖边。
白云就缭绕在他的身周、眼前,他甚至能闻到它们清新的味道,山谷里的风,带着树木的清香,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云海,缭绕的云朵让眼前的景色,看起来仿似仙境一般。
他忽然就能理解何雪卉的感受了,若这世间真有天堂,应当就是这般模样。
祁爷爷退休以后,人闲钱多,没事就选择寄情山水,到处走走看看,一来闲散度日,二来强身健体。
他隔着铁链站得身姿笔挺,已经看了许久的云海,在他这个年龄,立于舍身崖边只觉尘世浮沉,在这里倒能寻得心灵的一方净土。
宁泽想起何雪卉来,想起那天晚上,在最危险的时刻,她的第一反应是将他推开,她说她是那样胆小的人,其实她并不胆小,她勇敢地救了他的生命。
就算何雪卉的死是一场交通事故,可在宁泽的心里,和自己害死她也没有区别。
从他记起整件事情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充满了对何雪卉的歉疚。
他可以爱得不如她深,但是他没有资格伤害她,也不应该让她在结婚前夕对他感到失望,继而歇斯底里地一定要在当下吵出个结果来。
他不怪何雪卉过于不理智,太冲动,他只怪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年纪轻轻就遭此不幸。
他终觉,这世间,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对不起的人不仅仅只是何雪卉,他甚至觉得,他对不起任何人。
他再也无法成为优秀漫画家了,他已经折损了自己的梦想。
他不敢回应辛云的感情,让她陷在痛苦的挣扎里很多年。
他没有能力让父母为他感到骄傲,辜负了他们的栽培。
他对自己失望至极,再没有一丝生的希望。
他望着云海出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他十分小声地说了一句:“雪卉,我才是真正胆小的人,我连活着这件事,都感到害怕。”
祁爷爷不认识宁泽,但是他这一生,做的都是伺候人的工作,察言观色这项本事是常年练就的,基本上,一看一个准。
他见宁泽的脸上出现了决绝之态,仿佛下一秒钟就要跨过这道不算高的铁链,纵身一跃了。
祁爷爷拄着拐杖,往宁泽的身边移了几步,挨近了他说:“小伙子,这里的风景漂亮吗?”
宁泽的神思被打断,转脸望着那个头发胡子花白,精神尚且矍铄的老者,没有回答。
祁爷爷问他话也不是为了让他回答的,人的悲伤情绪,会是一个不断加深的过程,如果没有人来打破,那个环一旦形成便再也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