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娇心里一直信着陈妈那句话,“生孩子不痛,刺溜一下就出来了”,以为就跟家里母鸡下蛋一样,心里还怪期待的,想着赶紧生完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哪知道一开始的疼就让她受不了,先是开宫口的时候,腰酸痛无比,整个小腹那一圈,仿佛是砧板上的肉,不停被剁碎。
这还是产前阵痛。
陈玉娇哪经历过这么痛的时候?
平时被门夹了,都要拿给俞锡臣看,让他揉了揉才舒坦,如今这个跟拿刀捅她一样,眼泪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冒。
医生看不下去了,“还没到时候呢,现在省着点力气。”
陈玉娇:“……”
瘪了瘪嘴,顿时哭的更凶了。
最后小心翼翼道:“我不想生了,好痛。”
医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都要出来了。”
大概是看陈玉娇第一次经历这些,难得好心道:“生孩子都是这样,你体质还算比较好了,孕期反应不多,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妇产科医生,有的妇女生孩子要一两天,有的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过在她看来,还是要受点苦才好,生太快了对身体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
陈玉娇不想说话了,咬着手呜呜哭。
憋了半天又难受了,“我想要我男人。”
“我太痛了。”
嘴里哭唧唧的喊着,感觉没有俞锡臣在一旁哄着,她熬不过去。
医生看她这娇滴滴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接生了这么多孕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娇气的。
不过看她这样子也知道是个命好的,恐怕平时没少被疼着宠着。
“你男人就在外面等着,跑不了。”
“行了,留点力气吧,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一家三口美美满满的,看着就高兴。”
陈玉娇哭个不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原本还有些因为怕疼不想生的心思转而渐渐消散。
俞锡臣父母都不在了,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总得给他留个后吧?
而且,这是她和俞锡臣的孩子!
俞锡臣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她也想给他生孩子的。
就是……
“太疼了!太疼了——”
陈玉娇哭唧唧个不停,最后疼得没办法对着外面喊:“阿臣——”
“疼死我了,俞锡臣——”
俞锡臣在产房外面焦急的踱着步子,听着里面哭喊声,心都揪到了一起。
额头布满汗,时不时擦两下,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这是他每次太紧张才会做的动作。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甚至还电闪雷鸣起来,轰隆隆不止。
最后走到窗口旁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了的天色,再看外面暴雨连连,心里突然一阵后怕。
要是他下午没带陈玉娇过来,现在光他一个人恐怕还真没那个本事把她弄到医院来。
医院距离他们那巷子不近,走得快都要半个多小时。
更别说还有一大堆其他的东西,下午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几乎让他筋疲力尽,但他知道,现在在产房里的陈玉娇才是真的痛。
看着外面时不时青白交加的夜幕,心里忍不住祈祷让她少受点苦。
能够遇到陈玉娇他觉得是自己的幸运,世上有千千万万对夫妻,有人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就像他父母那样,两人惺惺相惜,既是伴侣又是朋友。有人是一见钟情,如他外公外婆那样,从第一次见面后就互相喜欢上对方。
他和陈玉娇好像都不是这样,他们俩个能在一起,其中感觉掺杂了很多的因缘巧合,如果他当初没有下乡,如果他没有被人叫到生产队后山塘边,如果一开始周志军没有受伤,后来也没有好,如果周志军没有和胡小云在一起……很多,甚至只要其中一个点变了,他们俩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不太懂什么是爱情,也不懂书中那些关于感情诗句的描写,可能和他本来就比较冷漠的心境有关,对谁都很难有深刻的牵绊,不过陈玉娇好像又有些特殊,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
原以为自己对她没有多少复杂的情绪,只是现在听着产房里不断的哭喊声,心里突然钝钝的难受,几乎喘不过来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砸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还迸溅出巨大的水花。
俞锡臣静不下心来,听着里面陈玉娇断断续续的哭声,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她此刻是什么样的状态,平时一点苦都不能吃的人,这下是真的受罪了。
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最后蹲在门口垂着头听。
直到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俞锡臣才怔愣着抬起头来。
有些不敢置信,听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猛地站起身,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两条腿发麻,眼前更是突然一黑。
赶紧伸出手扶住墙,在原地站了好久,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刚好这时候产房门也开了。
护士先推着陈玉娇出来,人已经睡着了,但闭着的眼睛却是红通通的肿着,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俞锡臣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有所感觉,眉头皱了皱,但没睁开。
轻轻捏了一下,摸了摸她头,俯下身小声安慰道:“乖,好好睡一觉,孩子我看着。”
陈玉娇没有反应,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放轻松了些。
孩子就放在她旁边,见他望了过去,旁边护士笑着道:“是个男孩,很健康。”
一出来就扯着嗓子哭,都不用她们拍屁股,声音又响又亮,听着耳朵都快聋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哭?
俞锡臣笑着点点头,低头看旁边的小家伙,脸很小,感觉就他拳头大,红通通的,紧紧闭着眼睛,伸出手想摸一下孩子,但又怕伤到他,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没敢再动了。
护士看见了笑,“没事,你也可以抱抱。”
俞锡臣抿了抿嘴不敢动。
这时候差不多是半夜了,几个护士将陈玉娇推回到病房时,旁边两床的孕妇已经睡下了,除了门口床位上还多了个男人外。
原本那个看着老实的男人也在,居然就躺在陈玉娇的床上。
可能是他们动作比较轻,都没醒。
几个护士看见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俞锡臣脸色一黑,走过去看着睡熟没起来的人,直接将人拎起来往地上一扔。
如果是一开始他们没用这个床位也就算了,但现在他们不过中途离开一会儿,就跑到他们床上睡着是怎么回事?
现在床上铺着的都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干净被单,这男人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想想都让人恶心。
男人突然被人扔到地上,也不装老实了,扯着嗓子便破口大骂,“谁打老子?去你娘的狗胆。”
俞锡臣沉着脸,然后直接对护士道:“你们先等一会儿,我重新换床被单。”
忍着气弯腰从蛇皮袋里翻出另一床破旧的被单,他听说产妇最重要的就是经常换洗,保持干净,不知道要住多久,所以便想着多带一点,这个也就是随手塞进来的,没想到现在就能用上。
不过看着蛇皮袋明显被动过的样子,抿了抿嘴,眼底神色深了深。
护士点了点头,“没事。”
心里对俞锡臣高看了两眼。
老实男人见是俞锡臣他们回来了,也不觉得尴尬,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然后直接躺到中间床位孕妇旁边,还使劲儿挤了挤。
也不顾自己媳妇有没有怀孕。
旁边两床孕妇被吵醒了,门口床位那个孕妇还坐起身来看,见陈玉娇生了,好奇伸长脖子瞅,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告状,“哎,你们当时一走,他们就立马过去翻你们东西。”
“可能以为你们要生很久,刚才就睡你们那个床呢。”
说完还嘀嘀咕咕道:“我就叫你们看着点,偏不信,这下好了吧,不知道丢了多少东西。”
她男人也醒了,坐起来扯了扯她衣服,想让她少说一点。
女人根本不怕,“干嘛不说?明明就是这样嘛。”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贪便宜贪惯了,可能大家都看他们一副老实样儿,虽然生气,但也最后不了了之了,所以现在才这么不要脸。
尤其是当初一来,又是借这个借那个,不借还自己拿着用,她男人也是傻,什么都给了,后来要都要不回来,还是她自己直接从他们手里夺了回来。
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两口子。
俞锡臣这次没有不做声了,轻轻嗯了一声,“没事,我叔叔是派出所的,被偷了直接喊他过来抓人就是。”
然后垂着头继续收拾床上的被子。
弄好后,跟护士几个一起将陈玉娇合力抬到床上。
忙了一下,晚饭也没吃,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他一个人都不敢抱,怕把人摔了。
给陈玉娇细心盖上被子,然后又将孩子放到盆里,盆里放着小被子小毯子,小小的一个人睡在上面刚刚好。
中间床位上的那对夫妻在门口孕妇告状后,原本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怕,但听了俞锡臣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后,顿时脸色就变了。
派出所可是惹不起的!
偷偷看俞锡臣脸色,见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里也不确定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门口孕妇听了,点点头,然后看着旁边那对孕妇忍不住笑,“有些人就是蠢,还以为你们年轻又没长辈在身边觉得好欺负,也不想想你可是大学生呢。”
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大学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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