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刚吃完饭,小家伙留在屋子里烤火写作业,顺便看着妹妹。
陈玉娇和俞锡臣则在厨房里忙活。
俞锡臣坐在灶洞前烧热水,准备待会儿洗漱用的,陈玉娇站在灶台上揉着面粉,今天中午答应儿子给他做桂花糕,让他明天带去学校分给同学,现在先把东西做出来,明早起来蒸就行了,反正现在天冷,放一夜不会坏。
边揉着面粉,边和俞锡臣说着话,“过几天我还要去趟底下的公社,主任说最近多跑跑,省得年底再去,那时下大雪,路不好走。”
“我在想要是路过三队那里,要不要顺道去趟部队看看舅妈他们?已经好久没去了,上次舅妈给我们塞了一大包海鲜,怪好吃的,我想做点糕点送过去,两个侄子挺喜欢吃的,向北那天还问我啥时候来呢。”
那些海鲜是舅妈娘家人寄过来的,她家住在海边那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按着舅妈教的做法,小家伙吃的直舔手。
俞锡臣听了这话,往灶洞里添了一根柴,然后道:“现在天黑得比较早,多跑一趟也费时间,而且你要是带着东西,也容易打眼。”
“我这周末应该有空,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过去看看。”
“那也行。”陈玉娇点头。
说到这里,俞锡臣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她,“对了,你要是去公社那里,顺便帮我看看生产队的情况,回来跟我说说,总有一个要出手的……”
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小家伙的嚷嚷声,“爸爸,有人过来了。”
“爸爸——!”
俞锡臣听到声音,还忍不住一愣,随即又往灶洞里淡定的塞了两根粗柴。
然后拍了拍手,悠闲的站起身。
陈玉娇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外看,没看到人影,扭过头见俞锡臣一副仿佛了然于胸的模样,忍不住问:“谁呀?”
想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谁过来找他。
俞锡臣听了弯起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嘴里还难得有闲情逸致揶揄道:“还能有谁?倒霉鬼呗。”
可不是倒霉鬼,不然怎么摊上了那样的一个媳妇?
尽添堵惹麻烦不说,出了事还要给她擦屁股,说句实在话,他真有点想不通周志军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
要是当初娶了陈玉娇,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不过他是要感谢他的,如果周志军没选择胡小云的话,陈玉娇也就不会嫁给自己了,那吃大亏的肯定就是他了!
没了陈玉娇,他都不敢想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俞锡臣出了门,刚好看到周志军在屋子门口那里转过身来。
看到他时,微微点了点头,“我……过来找你有点事。”
脸上神色有些疲惫,仿佛好久没休息的样子。
俞锡臣点了点头,然后做出邀请的姿势让他进屋,“进去坐着说吧。”
“不了,还是在外面说吧,别打扰孩子写作业。”
周志军看了眼扒在门口桌子上一边认认真真写着作业,一边跟妹妹说话的小家伙,脸上忍不住浮出一丝感慨,想到自家孩子,每次回去看到他都是在玩在吃,从来不会这么懂事。
敛下心神,看了俞锡臣一眼,转过身朝院子里走去。
俞锡臣理解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
两个人停在水井旁边的梧桐树那里。
周志军皱紧着眉头,仿佛不知道如何开口,俞锡臣见了,反而先犹豫着出声,叹了口气,然后无奈道:“我知道你来的是为什么事,不瞒你说,你要是早点来找我,或许还有办法,昨天上午底下警察局的领导过来找我了,说有人倒卖东西被抓,然后问话得出结果说是我的老朋友,还说这事是我安排的。”
“我当时一听,也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觉得荒唐,毕竟我才来这里,哪有什么老朋友,更别说指使谁倒卖东西了。”
“加上这边方言口音重,我昨天没听清楚,把胡听成了吴,所以想都不想就让他们按规矩办事,直到今天看文件时,才发现有个人竟然和你媳妇同名同姓,当时还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没想到现在你就找了过来。”
“最近底下闹出一条人命,前几天已经在县里发布消息,让人半夜最好不要出门,哪知道你媳妇居然胆大干出这种事,我本来就是新来的,别看位置挺高的,但底下人并不是一条心,现在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哪能沾染上是非?前段时间我儿子在学校被……你儿子欺负的时候我都没出面,就怕被人说我仗势欺人,留下把柄。”
看着周志军,一脸无奈,“大家都是同生产队出来的,不管以前怎么样,但也能算得上是熟人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帮我肯定会帮。”
“但这事还真有点难为人,胡小云这事是经过我首肯的,我现在突然反悔,没办法跟下面人交代,最重要的是,也会让其他人知道倒卖东西有人撑腰就行,以后也会有更多人来干这事,你是军人,知道纪律一旦被打破,后果是很严重的事。”
周志军被说的哑口无言。
来之前他还有担心不受待见,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很好。
但现在,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气来。
因为俞锡臣说的这些都是有理有据的,不占理的是他,虽然将自己心里原本想说的话都给逼退回去了,可是也能理解。
如果俞锡臣一开始不知道还好,或许还有点路子,但经一解释才知道,事情还是阴差阳错经过他的手,如果让他特意为胡小云打破规矩,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俞锡臣还提到自己为难的地方,确实是这样,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初来乍到,肯定底下有不服气的,就像他当初过来训练新兵,也有那么几个刺头,他还好,直接将人揍几顿就行,但像俞锡臣这种恐怕还不太好解决。
甚至还提到两个孩子的事,让他忍不住有些羞愧,不仅为自己儿子当初欺负他儿子的事感到抱歉,还有俞锡臣公私分明的这份大气,亲儿子被欺负都没出面管,难不成还为了胡小云打破规矩?
扪心自问,他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尤其是最后一句,他一个从部队里出来的营长,纪律是刻在骨子里的事,现在却还比上他黑白分明。
想想脸都有些臊得慌!
抿了抿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俞锡臣看他这样,觉得差不多了,抬起手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是我不讲究情面,我也有自己为难的地方。”
“我知道。”周志军点了点头。
眉宇间虽然有些愁闷,但确实没什么怨愤之色。
俞锡臣摇了摇头,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容易。”
叹了口气,“我再努力想想办法吧,你孩子还小,总不能没妈照顾着,但最多只能让她少关一段时间,等这事过去了,我再找机会让她出来。”
“倒卖东西罪名并不小,国家严令禁止的事。”
“我懂,多谢!”
周志军抬起头看着俞锡臣,脸上多了一些动容。
他对胡小云确实很失望,但正如俞锡臣说的那样,他平时忙,还经常要出去训练执行任务,孩子小,没妈根本转不开手。
也是昨天孩子哭着跑回来他才知道胡小云被抓了,那孩子被胡小云给养歪了,看到她没回家还高兴,待了两天家里东西吃完了才知道着急,找不到人后一个人徒步走回来找他。
他知道后吓了一跳,昨晚带着孩子回到县城找了大半夜,后来听到前两天警察局抓了好多倒卖东西的人才猜到应该是被逮了,她以前就干过这事,只是没想到现在会重蹈覆辙。
想到每年冬天她都以接孩子上下学为借口在县里住一段时间,就有些心累,他千防万防,就怕她像以前那样胆大妄为,没想到还是让她找到空子。
听说今天已经送去了牢里,这边也没个熟人,他找关系都找不到,最后想到了俞锡臣,这才厚着脸皮寻了过来。
坐牢一段时间也好,就当长个教训吧。
俞锡臣看周志军脸上表情松泛下来,反而渐渐拧起了眉头,看着他,神色有些犹豫不决,一副有话要不要说的样子。
周志军注意到他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问出声,“怎么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俞锡臣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皮子看他。
压低声音,犹豫着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对胡小云了解多少,但我知道你作为一个军人,无疑是出色的,我不信你对她身上的疑点一点都没察觉。”
“这次胡小云被逮到并不是意料之外,而是她的奇怪之处早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我们发现她所倒卖的糕点似乎有些问题,那些吃过她做的食物的人,几乎都发生了一些或多或少的变化,比如皮肤渐渐变得白皙,身体也仿佛越来越好,甚至还上了瘾……”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天天跟她待在一起,所以没什么感觉,但说真的,我和娇娇前段时间再次碰到她都不敢认,完是换了张脸……”
随着俞锡臣说出口的话,周志军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突然想到昨晚他没找到人回到租房时,儿子难受的在床上打滚,最后还满脸戾气的摔打屋子里的东西,嘴里更是痛苦喊着要喝糖水。
他以为是这孩子又闹脾气了,便给他冲了一碗糖水,哪知道他却撕心裂肺哭着说不是这个糖水,要妈妈给的糖水。
那胡小云平时给他喝的是什么糖水?
他不是没有怀疑的,胡小云身上的不对劲儿他早就有所感觉,每次在外面训练一段时间回来后都发现她变漂亮了,但以前觉得夫妻间就应该互相信任,所以都没问,不过后来却是渐渐不敢问了,怕发现一个让他难以承受的事实。
现在被俞锡臣毫不留情的给剥开那层外壳,心里突然有些恐慌。
俞锡臣突然叹了口气,认真了神色道:“这事迟早要被更多的人发现,你媳妇的行为有些招人眼,我说这话,也是想让你多注意一下,发现她身上到底是什么秘密。”
“其实,有些东西看似是好的,但也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别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凭你的本事,以后的路还长,别被这些给拖累了。”
“……”
周志军听了没说话,但脸上神色却渐渐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