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叔叔,凭什么啊?”谢娟娟非常震惊,以至于忘了害怕。
她出离地愤怒了,凭什么?
谢娟娟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年龄比现在大不了多少,在她看来,唐棠有什么好?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儿?但是凭什么,全家人都把她当宝,大院里谁提起她都是夸,就连猫猫狗狗都格外喜欢她?
现在金大友因为唐家被抓,反而要放过唐棠,让她谢娟娟当人质,她给金大友帮了那么多忙!
就是福气系统,那说到底也是个机械的东西,可以让人运气好一些,比如出门捡到钱,做事容易成功,但是它不能直接左右人的感情啊!
到底是凭什么?
谢娟娟挣扎着,不肯跟着金大友走,她歇斯底里地喊:“你带她啊——”
“闭嘴!”金大友喝骂一声,直接给了谢娟娟一耳光,然后拿枪抵上谢娟娟的脑袋。
现在还没有全国范围地严格禁枪,有些人私下里藏着土枪,像金大友这一支,谢娟娟去金大友家里玩儿的时候,悄悄翻出来过,她后来回去问谢起云,谢起云说这种土枪装填铁砂,虽然准确度不够,但是爆破力很强,如果距离很近,一枪就能了结人命。
谢娟娟打了个惊颤,僵直着身体,不敢吭声了。
“上车。”金大友头一歪,示意谢娟娟上卡车的副驾驶。
谢娟娟哆哆嗦嗦地爬上去,金大友扫了唐棠一眼。
其实刚刚,金大友也考虑过抓唐棠,但他朝唐棠看过去时,车灯的光束里,这个七岁的小姑娘侧身站着,两只手垂在身侧的裤缝处,圆脸蛋上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一双杏子眼又黑又亮,依旧同往日一样纯明干净。
金大友一下子就想起前阵子,唐家院子里春三月栽的那棵玉兰树开了满树玉兰花,金大友从院门口路过的时候,唐志华正扛着唐棠摘花。
金大友和父女俩打了个招呼,转身要走。
唐棠喊住金大友,哒哒哒地跑到院门口,捧着一堆粉粉白白、又软又厚的玉兰花瓣,说:“金叔叔,给你花瓣,要不要?裹着面糊炸了,可香!”
小姑娘呲溜着口水,眼睛跟现在一样亮晶晶的。
金大友的人生经历太过复杂诡谲,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罕见地对这份纯净的孩童目光生出了心软和犹豫。
而谢娟娟虽然也才十一岁,却是小小年纪就贪婪成性,当然了,也是因为这样,金大友穷途末路时会选谢娟娟当跑腿。
不过回过神,金大友又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了。
为什么?因为唐棠七岁,谢娟娟十一岁,对于金大友来说都很好控制,但是唐棠的脚程不如谢娟娟,如果选唐棠当人质,会严重拖慢金大友的行进速度。
再说了,往回去金大友家里,稍不留意她就东翻西翻,要不是为了装出好脾气,金大友早教训谢娟娟了。
“往林子里跑,要是敢回头我就——”金大友用手里的枪指着林子,朝唐棠示意,他说着把枪口对着唐棠,用嘴巴拟声道:“嘣!”
金大友往山上开车的途中,一路上隔一段时间就丢几个小孩儿,还逼迫他们往林子里跑,因为这些小孩儿才小学二年级,心智和胆量都非常有限,天色一黑,他们在林子里根本摸不准方向。
几十个小孩儿分散各处,无疑会给来抓金大友的人增加很多非常多的麻烦。
金大友自己也明白,他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场面越乱才越利于他浑水摸鱼。
“好。”唐棠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发飘,也不知金大友听到没有,反正转身就往树林里走。
这种时候,她绝不会去激怒金大友,而且一定程度上,树林更安全。
九月份的野外,一切都有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顶上的树木高可参天,脚下的野草和灌木也非常繁密,长得好的比唐棠的头顶还高,唐棠庆幸今天听妈妈孟丽云的话,穿的是长裤和球鞋。
唐棠心里紧张,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她心里数着数,数到一百九十八的时候,听到那辆东风大卡车重新启动,突突突的发动机声音越来越远。
“呼——”唐棠靠着树干,松了口气。
她努力镇定下来。
这座林场在城区近郊,周边的村民以及农场的工人们在农闲的时候经常上山,采点蘑菇,打点野物,或者挖点草药。
——所以,不可能有大型食肉动物。
唐棠成功地安慰了自己。
然而,当唐棠睁开眼,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朝她走来。
更可怕的是,唐棠感觉肩膀上斜挎着的书包,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然后,书包被翻开,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掏来掏去。
只有手才能翻开书包掏东西吧?
唐棠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捂住在嘴边,撑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惊叫出来,“啊——”
七岁的小女孩儿扯着嗓门叫喊,那调门多高,声音多尖啊?
“噗通”一下子,一大团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落在唐棠的脚边。
“吱吱吱吱吱吱!”
那东西在地上打了个滚,抱着脑袋乱叫一通。
唐棠倒是听明白了,那东西说的是,“啊啊啊吓死了!吓死了啊啊啊!”
嗐……是只猴子啊,这只猴子竟然被唐棠吓到了,它不知道自个儿多吓人吗?
唐棠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想笑,不过胆子倒是壮了一点儿。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小猴子,你摔疼了没有啊?”
猴子不打滚了,似乎是愣了一下,抬起毛脑袋,“吱吱吱?”
“对,听得懂。”唐棠肯定地回答,又问道:“你在我书包里掏什么啊?”
“豆子,要豆子!”猴子站起来,朝唐棠伸手。
好吧,唐棠想起来了,因为唐兵喜欢吃炒豆子,所以他们俩下午在农场里捡了好多豆子在书包里。
唐棠在树冠间透下来的成束月光里打开书包,把里面的豆子亮给猴子,“都给你,你带我下山好不好?”
……
金大友挟持人质进山,警察同志和农场迅速反应,一方面从市区调专业力量,一方面组织农场和周边村民搜山。
这种声势浩大的人民群众参与的方式,已经在以往的案件中被证实非常有效,尤其是东三省的那桩间谍案。
为了防止金大友从其他小路小山,周边的道路也都被封锁了。
以至于,沈星河坐着大巴经过这里时,整车人都被拦了下来。
沈星河是和山岚市的其他数学尖子生一道,去省城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合竞赛,这个比赛今年是头一次举办,按照在竞赛中取得的成绩,可以加入省队甚至国家队。
省城到山岚市的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因为中间有段路塌方,包的大巴车临时改了路线,所以到了这会儿天都黑了,一行人才到山岚市郊区。
“麻烦大家下车接受检查!”
沈星河和车里其他人一道下车站在路边,排着队,被几个大帽檐同志拿电筒照着,一一跟手中的照片对比。
前方不远处,停着警车、侉子、自行车,很多人举着火把、打着电筒,把个偏僻的郊外照得像个不夜城,到处都闹哄哄的。
建国三十年多年了,这种阵仗是极少出现的,带队的老师中有个年岁轻的,从边上拽住个举火把的村民大哥,问:“老乡,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嗐,狗日的间谍丧良心!”村民大哥往山上一指,“前阵子那个间谍,挟持了来这边学农的学生,逃到山上去了!”
村民大哥说完这一句,火急火燎地举着火把去追其他人。
沈星河现在就读于山岚一高,但是之前的小学和初中都是联合子弟学校的,他当然知道,丰收农场是联合子弟校的固定学农单位。
这时候,村民大哥行进的方向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孩童哭声,孩子的声音高而脆,即便周围嘈杂混乱,也依然清晰嘹亮。
那边很多人打着火把,能见度很高,而且沈星河是的视力,他转头看过去,一下子就到那边有三个小孩,其中一个抱着警察叔叔的大腿,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往山上指,磕磕巴巴地说着什么。
沈星河心头一跳,那不是唐兵吗?这小傻子,一向爱当哥哥妹妹的跟屁虫,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见唐棠呢?
“老师,我去跟他们一块儿搜山!”沈星河撂下这句话就窜出去,带队的老师反应过来时,乱糟糟的人群中已经看不到沈星河的人影儿了。
今天是旧历的十九号,月亮像一块被啃了小半的大饼子,透过茂密高大的树冠,一束一束地投在林子里。
隐约可以看到点路,但是两三米外就看不清了。
唐棠进林子的时候毕竟怕,这会儿晕头转向打不到方向不说,脚下的林地坑坑洼洼,一脚高一脚底,她真的怕自个儿瘸了。
不过这会儿好啦,拿书包里的豆子做交换,猴子走在前头,唐棠走在后头,两个小东西像小伙伴一样,手牵着手往大路的方向去。
忽然间,猴子停下了脚步。
唐棠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跟着停了下来,很快,她就察觉到猴子很紧张。
她往侧前方一看——
啊,不知是什么动物,恰好站在一束月光中,看身高体长跟大黄差不多,但是轮廓要健硕很多,起码几十百把斤的样子,它流线型的体型,在月光下显示出食肉兽类的强烈力量感。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幽幽发光,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唐棠。
唐棠咽了口唾沫,猴子终于忍不住,丢开唐棠的手,嗖地一下窜到了树上。
那双眼睛离唐棠越来越近,显然,是那只野兽正朝着唐棠悄无声息地行进。
然后,它悄无声息地曲起后腿,发力一蹬,整个朝唐棠飞扑过来!唐棠被猛然扑倒在地!
“吱吱吱!”猴子吓得吱哇乱叫,乍着胆子从树上跳下来,往地上摸索石头要砸那只野兽。
唐棠仰面躺着,心跳的频率比孟红星的拖拉机抖动的频率还高。
她感觉那只野兽的脑袋在她的脸边,绒绒的毛,湿热的呼吸,它张开了嘴巴——
“喵呜~”
又软又娇。
唐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