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脚步声停在书房门口,陆昀章捏着那份协议书,一点一点转过身来。
“这是什么?”
文仕棠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神情错愕一瞬,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看到了?”
陆昀章将手里的一沓纸晃了晃,嘲讽地笑:“要是我没有看到,你打算什么时候拿给我?新公司组建完成,一切尘埃落地之后?”
“你拿我当什么了?一枚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吗?”
“文仕棠,你想和我离婚?”
文仕棠握起的手指尖深深陷进肉里,而与之相反未曾泄露丝毫情绪的表情落在陆昀章眼里简直让人想取出他的心脏看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我只是在考虑。”
“原因。”
文仕棠默然无语,陆昀章把文件重重摔在桌子上:“说话!”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他走上前来,静静地看那个相对七年的人。
“不合适?”
陆昀章怒极反笑:“我们结婚七年了你现在来和我说不合适?”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阴影将那人完全笼罩,伸手狠狠地钳制住文仕棠细瘦得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的手腕:“其实你是腻烦我了是吧?离婚之后呢,你想和谁在一起?那个人能给你什么我给不了你的?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
“你放开我!”文仕棠用尽全力也没有摆脱他的桎梏,手腕上的痛感分明,却没能将心脏的疼痛缓和半分。
“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什么?!”陆昀章手下用力,那纤细手腕上已经泛起红痕。
“你背着我偷偷策划着离婚,还想让我冷静?你以为谁都有那个天赋能像你一样麻木冷漠?”
他举起文仕棠空空如也的手:“这么久了,你连个婚戒都不愿意戴,我想看你一个好脸色比登天都难,谁他妈能比你更无情更冷静。
“陆昀章!”
文仕棠终于被激怒,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尖刻:“你之所以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不能接受离婚,还是单纯的不能接受是我主动要和你分开?是因为这事由我提出让你觉得这段一直在你股掌之中的关系受到了挑战让你很不爽是吧?”
“你闭嘴!”
“你忘了当初我们合同上是怎么写的了?”文仕棠反而抬高声调,从他口中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自己的心脏里搅起凌迟般的疼痛.
“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摆件,你有哪怕一刻把我当成你的另一半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喜欢的不过是游刃有余的感觉,工作如此,婚姻也是一样,你既满意我的存在可以帮你应付父母装点门面,又不愿意接受任何关系带来的责任和束缚,你没有和我分开不过就是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替代品而已,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对,”他笑了一下,七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让他几乎不能保持理智,“你曾经以为我愿意,我也以为我愿意,可是我现在不愿意了,可以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这么软弱到难以割舍,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一直一直地等着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陆昀章大吼。
“我当然知道!”
“我们分开,你就可以重回自由之身,不用对任何关系负责,想风流快活就去风流快活,这有什么不好?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文仕棠吸一口气,满心的酸涩,夹杂着一种剖穿心肺般血淋淋的快感,他看着陆昀章悲哀地笑了一下:“还是你现在做出这种不情不愿的姿态,仅仅是因为还没睡够我?”
“我……!”
陆昀章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哽住,大脑嗡嗡作响,两人对峙良久,那人湛黑眼眸里的决绝像一把利刃刺痛了他,他终于放开了手:“好,好,我不跟你争辩这些。文仕棠,你这个人和我想象的一样,的确是心冷血硬,薄情寡义。”
“亏我还想着,能和你好好过下去。”
他越过文仕棠向外走,在将要踏出书房之前停步:“你要考虑是吧,我给你时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清楚,答案最好是我想要的,否则你就不要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这个婚不是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的,和我离婚,没有那么容易。”
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针锋相对的争吵随着一方的离去而中止,许久之后文仕棠矮下身,一页一页地将那份协议书捡起按顺序重新排好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书桌左侧柜子里的锁,那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里面放着一份合同,是当初他和陆昀章一起签下的,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他的婚戒。
他将那小小的圆环拿在手里,戒指太久没有接触过皮肤,摸起来光滑冰冷。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曾一直将这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直到他们结婚之后陆昀章的第一个生日,他准备好了礼物,让餐厅给自己留好了位置,打了电话过去却得知陆昀章正和朋友庆生,电话那头有人起哄让陆昀章把这个从未在他交友圈子露面的另一半请过去,陆昀章问过他的意见后,给了他地址。
他赶到饭店,被侍应生领着向最大的包厢走,正好这时有人进去上菜,谈笑声从敞开的大门钻出来,一字不落地钻进他耳朵。
“还说不是被人管住了,从结婚开始,这戒指就没见你摘下来过,不是妻管严是什么?”
陆昀章腔调倜傥散漫:“戴着戒指有什么不好,免得被那些烂桃花骚扰,省事多了,现在想想结婚也挺好的,除去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我还是自由人一个,想干什么干什么,最重要的是不用听我妈唠叨,等过了一年半载,我们俩彼此腻烦得差不多了,也能和平分手,他堂堂文家二少爷,难道还会缠着我不放?”
文仕棠全身的血液刹那冰冷,手里捏着的礼物像是抽在他脸上的巴掌,他给了侍应生些钱,让他不要说出见过自己,出了酒店打电话给陆昀章说公司突然有事来不了,车都不开一路走回了公司。
从此以后,除了重要场合,他再也没有戴过那枚戒指,在那人的漫不经心面前,他所有的期待,坚持,付出,都像是一个讽刺至极的笑话。
是以他是真的无法理解陆昀章的愤怒来自何处,明明这一天早就在他的预想之中,他应该欣然接受才是,为什么竟然流露出混合着失望、愤怒、甚至悲伤的神情?难道是在别人面前演戏演习惯了,一时出不了戏?
反正不会是因为喜欢他。
这个人从来就不喜欢他。
陆昀章从家里出来后,驱车在市中心兜了两圈,本想找家酒吧消消愁,转来转去发现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只好调头去了公司。
周日的恒都除了加班的员工之外没有任何人,比平时冷清了不少,仅有的这些人见到他之后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他懒得搭理,草草点头就去了办公室。
餐厅大概是等了半天没见到人,打电话问是否要推迟用餐或改订到其它日期,陆昀章取消了预定,脱力般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文仕棠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荡。
其实那人说的没有错,他陆昀章就是个不受束缚的混账性子,刚开始的时候,也确实拿他们的婚事当做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可是为什么听到文仕棠这么说,心里会不由自主地涌起灭顶的愤怒和疼痛,还有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的害怕,这是他从出生以来就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如此的没有来由而又阴魂不散。
他在办公室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黄昏来临,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打开,陆昀章下意识向门口看去,只见余焉站在那里,显然有些惊讶:“不好意思陆总,我看到办公室好像有人就进来了,您怎么会在这里,是有工作要处理吗?”
陆昀章稍稍坐正身体,随意道:“想一些事情,你怎么来了?”
余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起有些工作还没完成,就过来拿些资料。”
他向陆昀章走去,轻声道:“您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分忧的吗?”
陆昀章摆手:“家里的事,你拿好了东西就走吧,不用管我。”
说完便把转椅向后一转,重新闭上眼,他以为余焉已经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感到有人停在了自己身后,陆昀章转过来睁开眼,几不可差地皱眉:“你有事?”
余焉似乎有些犹豫,踌躇片刻还是轻声道:“就算是私事,如果您愿意说,我也愿意做一个倾听者,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哥哥是陆总的朋友,我也能算陆总的半个朋友。”
陆昀章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孩,冷不防扔出一句:“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吧?”
被问的人后退一步:“我……”
“余焉,我原本还很好奇,你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实习,我没想到你存的是这样的心思。”陆昀章揉揉额头,沉在暮色里的脸连平日的半分笑模样都懒得装饰,“你明天自己辞职吧。”
听了这话,余焉满脸掩饰不住的慌乱,急忙解释道:“陆总,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要怎么样,您不要误会,就算,就算如您所说,我,我可能是对您有些好感,可我来这里也不过是想和您更接近一些,我知道您结婚了,我只是想,能看着您就好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
他央求道:“我哥哥和我爸爸都不知道这事,我如果突然离职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陆总,求您了。”
他看上去实在可怜,话也说的真情实感,毕竟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孩子,陆昀章想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迁怒于人了,于是摆摆手:“你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我记得你的实习期是半年,你可以留到半年再走,但是不要再让我看出来你有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不会再留情面。”
“我和你哥是朋友,但是这样的朋友我有很多,并不足以让我容忍一些越线的行为,以及,就算是实习助理,我也给你开了工资,恒都不养闲人,你明白了?”
余焉连忙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
他咬着嘴唇,一双眼睛泫然欲泣,终于不甘心似地问:“您是真的喜欢文董吗?”
提到文仕棠,陆昀章心脏似被人攥紧了一般,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这和你没有关系,你走吧。”
“对不起,是我多话了。”余焉幅度很小地鞠躬,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余焉离去的方向,陆昀章忽然想起文仕棠说,他不愿意离婚不过是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替代品,若是放到以前,他一定颇为不屑,这世上想攀附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有什么好担心,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可以接受有其它的人取代文仕棠的位置吗?
那时他兴致勃勃筹划去度假,邵骏就揶揄过他:“陆昀章,你该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动心?”此时此刻陆昀章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面对着寂静无声的黑暗冷笑一声。
“我他妈是疯了才会对一块石头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