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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十烨和白煊还是在土地庙蹭了一顿大餐,计隗从阴山脉带回来各色土特产,米粮水果一应俱全,还有享誉三界的董氏鲜牛肉,灶神大人的烤肉水平那叫一个登峰造极,飘香百里,让十烨毕生难忘。白煊本还想厚着脸皮再蹭两顿,却因为无力偿还债务被提着菜刀的计隗踢出了土地庙。

刚过午时,阳光直射下来,照得脸上暖洋洋的,街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微寒的秋风吹起道袍的衣袂,十烨再一次闻到了身上的“死臭”。因为五感衰退,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再次闻到居然还有些怀念。

净目前所未有的清晰,能看到飘荡在空气中游丝般的灵气,那是土地公庇佑的神迹,和容沐一样温柔又的明亮,仿佛将整座镇子罩在了一层朦胧的纱帐中。

是了,十烨心中恍然道,这便是回光返照。

他的阳寿已经走到了尽头。

白煊和头顶的草精和夜游神叽叽喳喳吵闹着,白无常大人埋怨两只团子吃得太多不被待见,两只团子埋怨某只鬼差太穷才被嫌弃,一言不合,两方厮打起来,端是个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十烨静静看着,嘴角微微勾起。

过路的行人皆被黑衣道长的笑容晃花了眼,纷纷驻足观望,白煊回头一看,脸都黑了,噼里啪啦冲过来恨不得找块面巾把某人的脸遮起来。草精和夜游神蹲在枯木逢春簪上呲牙裂嘴,企图吓走围观的人群,无奈凡人根本看不到它们,全是徒劳。

十烨笑出了声。

“还笑!”白煊低呼,“你别笑了,万一真把什么妖物招来了可咋整?”

草精:“吱吱吱!”

夜游神:“啾啾啾!”

十烨脸上的笑意淡了,眼中的笑意却浓了,如水眸光定在眼前人的脸上,“好。”

白煊的脸红了,干咳两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又吸了口气,定定看着十烨道,“时间不多了,你还想去哪?”

十烨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白煊手上有他的生死簿,早就知道了他的死期,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临死之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还有什么心愿呢?十烨想。

原本他下山,就是想吃肉,如今不仅吃到了肉,还尝到了灶神大人的厨艺,很是赚了。

下山的时候,他曾跟师父说要除魔卫道,匡扶苍生,一路行来,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妖、神、鬼、精怪,帮了不少人,虽然算不得什么苍生,但总算没丢七星观的脸。。

还有,认识了白煊——

如此想来,他这一生虽短,但并无憾。

十烨抬头望向远方,山峦叠嶂间一片一片金黄和绯红掺杂在一起,就像九虚山七星观的林海,银杏的黄,枫叶的红,松柏的绿铺满山谷,颜色鲜亮得耀眼,仿佛将整年储存的阳光都释放了出来。

十烨想起了一句话:落叶归根。

“白煊,你可愿随我回七星观看看?”

白煊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两个小梨涡,“求之不得。”

若按九州七脉的划分,九虚山位于不周山脉,距离昆仑脉数百里,白煊私逃出冥界,身上没了法力,纵使夜游神也帮不了他,只能靠着十烨的御风咒赶路,回到七星观就花费了数日时间。

当抵达九虚山山脚的时候,十烨已经无法操控御风咒了,净目退化成了凡人的视力水平,甚至已经闻不到白煊身上的味道。

死期已至,幸好,还赶得及回来。

白煊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九虚山,冷汗都下来了。

“这么高啊,你以前是怎么爬上去的?”

“我以前从未下过山,”十烨迈步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想来,这是我第一次从外面回山,以前总是听师兄弟们抱怨,说山势如何陡峭难爬,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草精和夜游神很是高兴,蹦蹦跳跳沿着青石阶梯一路向上,吱吱啾啾的喊声和林间的鸟鸣混在一起,还挺和谐。

白煊并肩走在十烨身侧,摇头摆脑道,“我本来还想着你能给我介绍九虚山的景致打发打发时间,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十烨瞥了白煊一眼,“我自然是知道的。”

白煊挑眉。

十烨:“半山处有一汪深潭,水深百尺却清澈见底,故名净心潭,传说潭中曾有巨龙栖息,潭水中带了仙气,饮之可益寿延年,大师兄说,以前每至初一十五,山下的百姓便会担着桶来盛水以求身体康健。”

白煊:“哇哦,若真有这等东西,我们这些鬼差岂不是都要失业了。”

十烨摇头笑道,“心中有个希望终归是好的,只是现在来盛水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这潭水用来泡茶却是极好,以后若有机会……”说到这,十烨顿了顿,“想来你也不喜喝茶,还是莫要浪费这静心潭的神水了。”

白煊:“抠门。”

十烨:“七星观观规,自持节俭,方为修身之道”

“你们七星观都是抠门。”

“其实师父也常常这么说,”十烨笑道:“七星观建观两百余年,早已势微,加上地处深山,又被新七星观抢了名号,渐渐就被人遗忘了,观中弟子加上我也不过十三人,泽字一辈也只剩师父和观主两位,没了香火,观中坐吃山空,就连大殿上的金箔都被观主刮掉了大半换钱。若非观主抠门,我们这些弟子只怕都要饿肚子。”

回想起在观中日日稀粥馒头的日子,十烨居然还有些留恋。

白煊干咳一声:“其实我一直想问,既然连新七星观那种赝品都能横行天下,为何你们这正牌的七星观却要固守深山老林?”

十烨沉默半晌,目光透过山林望向辽阔的天空,“师父曾说,凡事皆有气数,气数到了,莫要强求,万般因果,顺其自然便好。以前我似懂非懂,如今却是有些懂了。”

“道术神秘莫测,令人趋之若鹜。对于凡人来说,道术就是一条通天的捷径,有的人想通过它换取家族兴盛,有的人想不劳而获赚取荣华,有的人想绕过生死长生不老——当有一条轻松的捷径摆在那里,谁又愿意选一条艰辛痛苦的路呢?”

“可回想起来,无论是陈耀祖、方知林还是新七星观,又有哪个能够善终?所以这到底是捷径,还是歧路,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白煊瞪大了眼睛。

“师父所说的气数将尽,也许并不仅仅是指七星观……观主和师父藏于深山不出,只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十烨看向白煊,“我近日总是想起元城的百姓,天雷毁去新七星观之时他们宛若新生,或许只有抛弃了所谓的捷径才能寻到真正的正途,或许这才是天道真正的选择。”

白煊笑了,上前环住十烨的肩膀,“天道是什么选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选就行了!”

十烨摇头失笑。

白煊:“再跟我说说你们其他师兄弟呗,还有你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十烨:“我排行第七,上面有六个师兄,下面有六个师弟,大师兄年过五旬,性格稳重,就是记性不太好,二师兄话最多,三师兄最爱花花草草,四师兄……”

幽幽山林间,十烨清淡的嗓音轻轻飘起又落下,这是白煊第一次听到十烨说这么多话,滔滔不绝地说着师兄弟的性格喜好,说师父喜欢闭关但实际上总是偷偷睡觉,说着抠门观主的糗事,说着七星观里的一砖一瓦,说着九虚山上一草一木。白煊甚至有了种错觉,他们两个之中,其实十烨才是那个话痨,而他则是个插不上话的笨嘴。

袖中生死簿无风而动,无字书页发出沙沙的响声,悄悄翻到了属于十烨的那一页。

白煊没有拿出来看,他早已将十烨的生死簿背得滚瓜烂熟——十烨的阳寿只剩不到十二个时辰,足够回到七星观和他的亲人们告别,还能去后山挑个风水好的坟地。

所以白煊也不着急,陪着十烨慢慢走过山林,绕过静心潭,穿过星图大阵,来到了七星观山门之前。

十烨立于门前,依次整理领口、衣襟,衣摆,朝着山门拜了拜,迈步走入。白煊略略扫了一眼,果然,这里的建筑方位和元城新七星观几乎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只是破旧了些。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这里很安静,除了风声和鸟鸣,几乎听不到人声。

“这个时辰是晚课时间,大家应该都在正殿。”十烨低声解释道。

白煊点点头,脚步也不觉放轻了,四处望了一圈,没看到草精和夜游神,按那两只团子的脚程应该早就到了,大约是看这里灵气充沛,又钻到哪棵树上去玩了。

十烨在正殿门前行了礼,正要提步上台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年轻道士跑出来,一见十烨顿时大喜,“果然和师叔说的一样,七师兄回来了!”

“七师兄快进来,师父和师叔都等了好久了!”

十烨脸上露出暖意,向白煊介绍到,“这是十二师弟和十三师弟,年纪小,性格还有些跳脱。”

白煊绽放出自认为最亲善的笑脸,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出口,两位师弟就拖着十烨进了大殿,连个眼神都没给。

白煊:“……”

白煊忙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看看是不是错把白无常的工作服穿出来所以在凡人眼中隐了身。

检查的结论就是,他没穿错衣服,两位师弟的确无视了他,白煊突然有点心虚,莫不是那抠门观主和十烨的师父猜到他此行目的是要拐走十烨,所以来了个下马威?

白煊有点后悔,刚刚在山下应该买点的土特产,第一次登门居然空着手,着实不太合适。可来都来了,现在再去买岂不是更尴尬,亏得白煊纵横冥界六百年还练就了一项“厚脸皮”神功,嘴丫子一咧,露出闪闪发亮的小梨涡,打算用可爱无敌的笑脸通关。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十烨的面子上,他们总不能将他轰出去吧。白煊如此想着,喜滋滋走进了正殿大门。

十烨正被一众师兄弟围在中央嘘寒问暖,两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捻须看着十烨乐,左边一位较矮,眉眼慈祥,道袍上补丁叠补丁,一看就是那位勤俭自持的观主泽善,右边那位虽然面带笑意但眉峰凌厉,表情神态和十烨有些神似,自然就是十烨的授业恩师泽水道长。

白煊忙学着十烨的模样整了整衣衫,朝十烨悄悄打眼色,“十华,我,介绍我介绍我!”

十烨正被师兄弟们的热情搞得焦头烂额,忙招呼白煊过去,白煊从十三师弟的胳肢窝下钻到了十烨身边,挂着可爱的笑脸抱拳道,“在下白煊,见过泽善观主,泽水道长。”

泽水观主捻须道:“十烨此次下山,果然长大了不少,行事稳重多了。”

泽善道长点头道:“此次下山历练,可有什么心得?”

十二个师兄弟七嘴八舌:

“七师兄,山下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我们好好说说呗。”

“七师弟远道回来定是累了,今日定要早早歇息,明日一早师兄取静心潭水给你泡茶。”

“七师兄你有没有给我们带好玩的啊?”

“七师兄——”

“七师弟……”

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关注白煊,仿佛白煊就是一团空气。

十烨的笑容消失了,第一反应是看向白煊,“你的衣服——”

白煊的笑脸僵住了,“我没穿鬼差的那一身——”

十烨猝然转头看向泽水道长,“师父!”

泽水道长:“甚好,看来你此次下山果然收获颇深,为师甚是欣慰。”

十烨的心跳骤停,脚下一个趔趄,白煊扶住了他,慢慢退后了两步。

十烨原本站的位置空了出来。

可七星观众人仿佛根本没发现十烨的异常,依然热络地和那里的“十烨”聊着家常,和元城新七星观中一模一样!

十烨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双瞳被逼出了血色。

“大爷的,有种的出来!”白煊怒喝,“看我不撕了你的纸脸!”

【你这孩子真是挑剔,难得我如此细心为你准备了礼物,居然还一副嫌弃的表情。】

一道人影在淡紫色的夕阳中幻化出现,轻轻落在了地上,他穿着七星观的道袍,背着手,头上顶着一个香瓜大小的发髻,还有一根干瘪的枯木逢春簪,面容是一张朱砂画出的纸脸。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七星观众人同时身体僵直,停住了声音,齐刷刷看向了十烨真正所在的位置,脸上渐渐长出了黄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朱砂笔在每张脸上画出了眼耳口鼻。

十烨哇一口喷出血来。

他的师父、师伯、还有师兄弟们……都成了尸傀。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明天不休息,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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