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脸上吃痛,本能的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原本用于遮盖的美人面正像方才的鬼面面具一样被华连勾在指尖把玩。
颊边有湿润的感觉在顺着自己沟壑不平的面皮往下流淌着。
清莲咽了一口唾沫,深深的俯下身子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属下清莲,求殿下怜惜。”
华连将自己手中的美人面握在掌心,皙白如玉的手指慢慢收拢,用另一只手抬起清莲的下巴,将手掌握于她的眼前。
“闭眼!”华连的声音冷漠疏离。
清莲眉心不动,依言徐徐闭上了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
一阵兰息吹过,似乎有灰尘掠过她的脸颊,飞过她的发丝,慢慢的落在了尘埃里。
“本殿不喜自作主张的人。”华连放开了挟制住她下巴的手:“手腕递给本殿。”
清莲垂眸,将手腕送至华连的掌心。
美人虽然面容已毁,但一年来的精心养护和训练,除了一张美人面外,身上无一处不是美人的样子。
手腕纤细,柔润匀称,只除了上面赫然显目的一道疤痕。
华连的手指指腹有些粗糙,摩挲着清莲的手腕,在皮肤上惊起一阵阵异样的战栗感。
清莲手指轻颤,努力压抑着自己变得有些混乱的气息。
望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疤痕,华连恍惚间又回到曾经她立于他的身后与他谈笑间杀人不见血的岁月了,一时间微微失神。
“殿下......”
姜雨嫣一直不曾说话,见两人情状,心里沉沉一落,轻声提醒道。
华连松开了清莲的手腕,眨眼间华彩溢流,片刻间回神。
“既然你自认为是本殿的属下,那本殿身边可不留无用之人。”华连将手指拢于袖中,淡声敲打着眼前的女子。
清莲俯首:“但凭殿下吩咐。”
华连站起身来:“本殿给你指路......”
“你既是姜姨亲自看重的美人媚骨,虽然毁了容貌,但想必你也有的是办法。”华连的目光流连在她发间残留的灰尘上,意味深长。
“姜姨在京城有一处烟花所在,你若是肯留在那里,有姜姨的教导,想必你会过的如鱼得水。”
这是前世里清莲走过的路,他知道,她会走得格外顺畅,会一步步来到他的身边。
清莲身子颤了颤,一年来的生活,她被教习嬷嬷悉心教导着仪态、美貌、琴棋书画,她亦是对姜雨嫣的安排有所猜测,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退缩了。
若是委身于风尘,辗转于烟花,她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呢?
穷其一生,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肮脏不堪的结局么?
“殿下,属下.......”清莲唇齿酸涩,短短时间的接触,她也知道面前的这个主子不喜欢旁人驳斥她的话。
“不急。”华连摆了摆手,“本殿还有第二条路供你选择。”
清莲那一瞬间的犹疑和不甘被他捕捉到了眼里,不知道怎得,他想起了曾经她将刀子送入他的心口里时的不甘和控诉。
“那你为什么要将我送进青楼那种地方!”
“世上最肮脏,最丑陋,最不堪的地方!”
“难道你认为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人,还有纯洁可言!”
临死前羽莲的话落在了他的心口,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的羽莲,如今的清莲,她本就不愿意流落在风尘里,只是当初的她,没有选择罢了。
若是,若是,她有所选择呢?
重获一世,华连曾经冰冷不择手段的心里到底生出了些许的动摇和心软。
“本殿亦不愿美人被碾落成泥,若是你肯,你夜里是姜姨手下的美人,白日里也可做我朝堂上的棋子,若是你这颗棋子能在朝堂上扎根发芽,成为本殿无可替代的选择,我可许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华连承认,自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不能以他失去助力为代价。
所以,在做好前世所做的事情之余,他允许她争取自己自由的权力。
“只是,这条路千难万难,辗转在两个身份之间,稍有不慎,你或许会被人发现,两处生机都落空,你敢么?”
华连温和的像一只披在羊皮下的狼。
清莲踌躇许久,仰起头来,散发出勃勃的生机:“若是属下做到了,殿下会允属下一个自由之身么?”
“清莲!”
姜雨嫣深知华连的脾性,急忙出声呵斥道。
清莲却不惧,仰着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华连,倔强的求一个结果。
华连颔首:“自然,本殿说到做到。”
只要你不在最后关头再动杀机,本殿下定允你所求。
“好。”清莲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笑意。
华连的唇角也浮现出柔软的弧度。
这辈子,你不再是别无选择,你走了另外一条路,本殿期待着我们之间不同的结局。
“只是,你还需要想本殿证明你的本事,证明你值得这个机会。”
华连自身后抽出一个卷宗和一幅画卷,朝下一掷,它们便咕噜噜滚到了清莲的裙边。
清莲拾起卷宗,徐徐展开,上面是一个名为薛连的寒门学子的全部过往。
华连看了一眼卷宗,淡淡的说:“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个人了。”
薛连,众多上京赶考的学子中的一名,天资聪颖,仅凭一篇文章便令向来铁面无私的本朝第一大儒免了入门测试,亲自批入国子寺读书。
卷宗中详细记录了薛连清寒贫苦却发奋图强的十几年,一朝才华横溢被伯乐识马,从此便是光明磊落的前途了。
清莲摩挲着上面记录的文章:“殿下好文采。”
“不是本殿的手笔。”华连皱了皱眉:“薛连,确有其人。”
“那他......”清莲还以为这是华连杜撰的身份,没想到......
“你且翻到最后一页看看。”华连的神色平平。
清莲心中一动,迅速的跳过那些文章,展开了最后一页的卷宗,只见上面用极小的一行字写着:“殁于疾”。
“殿下恕罪,属下礼仪逾越了。”
“无妨,你且再看看另一幅画卷。”
眼前的清莲与记忆尽头的羽莲相差甚多,华连兴致缺缺,不欲与之多言。
清莲依言展开画卷,上面是一个书生卷气甚浓的男子,眉目清隽,薄唇微凉。
“他是.......”
“这是你这次的目标,以女子之身,风尘之名,也让本殿看看你的本事。”华连扫了一眼清莲发白的脸色:“怎么?你可是为难了?”
“不曾。”清莲俯身跪下,用清冷的声音掩盖了唇齿间的战栗:“属下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