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有人颤颤巍巍的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这......该不会是打死了吧?”
姜雨嫣凝神片刻,脸色一变,转头向一众围着的看客笑意盈盈的说道:“各位贵客,这意雨姑娘刚刚小产过身子虚弱,诸位给她一点喘息之机,还是移步下面喝酒听曲吧。”
转眸向一旁面露沉思的刘云道:“刘公子,这边还有私事要处理,麻烦您陪着淼淼姑娘回房间更衣吧。”
说完,手指轻招,堂下当即便有那桃红柳绿的姑娘们穿着长裙,抱着琴弦琵琶,又有俏生生的小丫头们拎着酒香四溢的酒壶替各个桌位上的酒杯满上。
同时,从黑暗处显出几个精干的小厮,表面上赔着不得罪人的笑脸,背地里手脚都暗暗使着力气,将看热闹的众人往楼下请。
姜雨嫣此话虽是遣散众人,但话里话外也是将李丞相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将自己相好的女子送给主考官,导致女子流产的事情落实了。
那桩故去的李夫人自杀的事情虽没有得到证实,但既然这女子说的其中一桩是真,那另外一桩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李丞相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呆愣在原地,连姜雨嫣那暗含着锋芒的话语都没有反驳。
于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慢慢的向楼下走去,说到底这还是一件晦气的事情,他们的热闹也看的尽够了,都能说上个几天几夜,没必要再在这里讨自己的麻烦。
只是那刘云可不是好糊弄的,更何况当初他就是来一探这京城最出名的花楼的辛秘的,赶上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哪里愿意离开。
脚下微动,就要闪身往屋内走去。
刘云的身形很快,姜雨嫣的动作比他还快,欺身拦住了他要上前的脚步,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了身后仍旧沉静的站立着烟淼淼身上:
“淼淼姑娘今日受惊不少,身上也不大体面,刘公子还是先顾着佳人的好。”姜雨嫣的话中隐含警告:“这样的脏污,刘公子无妨,淼淼姑娘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刘云的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一旁的烟淼淼身上,不甘的看了一眼屋内,终究还是护着烟淼淼离开了。
等到旁人都散了,姜雨嫣拿团扇掩着鼻子,将门关了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一两句“薄情”的怒骂声来。
人都散了,门也关了,清莲拉一拉立在原地的李书:“李兄,我们也回去吧?”
李书没有动弹,甚至连那眼珠子都定在了一个地方,动也不会动了。
“他这该不会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气傻了吧?”张煜小声的同清莲嘀咕着。
虽说是做了小声的情状,这声音也足够李书这一个正常的大活人听见了,不过张煜也不在乎就是了。
清莲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不要胡说。”
又转头向李书:“李兄?”
这一次,李书有了反应,眼珠动一动,张了张口,还没等到清莲送出一口气来,忽地从李书的口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似是从这个向来端方的书生的灵魂处爆发出来的。
凄厉悠长,喊得在场的众人身心颤抖,声音的最后,李书捂胸,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李兄——”
清莲和张煜急忙迎上去,想要扶住此刻看起来神色恍惚,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李书。
李书却一把推开了他们,眼眶通红,嘴边还挂着残血,跌跌撞撞的朝楼下奔去,似是狂笑,似是戾喊,疯疯癫癫的跑出了门外。
这一动静也惊动了刚刚关上门的姜雨嫣和李闻清两人,两人打开门,看着清莲和张煜两人,面带疑惑。
清莲鄙夷的目光移向旁处,并不想同他们说话。
张煜也难得的对李书挂上了担忧的神色,只顾着看那个远去的身影,并无暇回答此刻他们的疑惑。
倒是有那眼睛明亮,嘴巴又快的恩客,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似乎是李丞相的儿子?”
一旁的人急忙捅了捅他:“可莫要胡说,李家公子是个极端方有礼的人,据说从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人倒是不惧,面上带着隐秘的幸灾乐祸:“那可未必,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李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明白了。”
“那是我儿?”李丞相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讨论,只是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两人话语间的冷嘲热讽,只是急切地询问着清莲和张煜二人。
清莲无视着他期盼的脸上透露出来的绝望,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倒是张煜狠狠的啐了一口,冷哼一声。
李丞相自然认得他老对手家的儿子,张煜那一声冷哼的意思不明而喻。眼睛看到地上残存的血迹,李丞相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脚步晃了晃,一瞬间苍老了下去。
急急忙忙的也奔向楼下,方才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又重新的出现了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的身影成了父亲,更加苍老,更加稳重,也更加绝望。
姜雨嫣并没有拦他,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门边,同清莲交换了一个清冷的眼神。
清莲心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目光瞥见里面那仍旧伏倒在地的身影,虽然她的面容不再美丽,可是那婀娜多姿的身姿仍旧能窥见十几日前她鲜妍的模样。
姜雨嫣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目光也沉沉的落在了那身影上,手中的团扇放了下来,右手静静的搭在左手的脉搏上,面露惋惜和哀伤。
清莲推了推身边的张煜,轻声说:“你想不想喝酒?”
很快,便有长得俏生生地小丫头捧着酒壶走进了他们的房间,要为清莲和张煜斟酒,清莲举杯一饮而尽,小丫头还要再倒,清莲却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等小酒哪里能尽兴!换上你们这里最烈的酒来,不要这杯子,换碗来!”清莲一杯便面色微红,按着小丫头的手,喊道。
小丫头的脸刷的便红了,却又左右为难,这花楼里都是些文人雅士追捧的清酒或是搀了东西的暖情酒,哪里有清莲要的烈酒。
“薛兄,你这就喝的醉了?”张煜从来没有见过清莲喝酒,没想到这一杯下肚,便变了一个模样。
“我没喝醉!”清莲虽面色微红,但眼神却是十分清明,她受过专门的训练,这里的酒她是喝不醉的,只是会脸红罢了。
张煜见她眼神清醒,不由得失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小丫头:“去街上给我们买一些烈性的酒来,不拘味道如何,只要越醉人越好,越多越好,剩下的碎银子就赏你了!”
小丫头当即接过银子,欢天喜地的跑出去,招呼着相熟的精干小厮出门买酒了。
“薛兄,你心情不好?”
打发走了小丫头,张煜拎起她留下的酒壶为清莲已经空了的杯子斟满:“薛兄,你且应付着喝一阵。”
清莲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
张煜无奈,他自认识清莲以来,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为他斟酒的那一天。
望着张煜单纯的眉眼,清莲忽地问他:“张煜,你真的这么讨厌官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