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发生的这一小插曲,让萧成恢复了理智,让沈芳君回屋休息后,萧成没有再去清音居住的客房,而是转去了清荷居。
萧成偶尔会睡在此处,但不常常来,因为担心会睹物思人。
萧成推开门,将油灯点上,坐在椅子上,看着熟悉的屋子,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来了,不是担心睹物思人,而是并未想起。
他目光落在内室的方向,不由得想起当初他从里面走出来与清音撞见的场景,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随即眼眸一偏,看向她曾经坐过的椅子,恍惚间,又看到她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与他说着话。
没想到自己仍然记得她当初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原来那时候他就开始在注意她了。
萧成心里也想不通,她不是自己钟意的那类型,跟他的亡妻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比她美丽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为何自己独独对她恋恋不舍。
萧成起身走进内室,在显眼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名女子,站在箭鹄之前,做出一个射箭的姿势。
女子生得绝色,一袭绯色窄袖长裙,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中却又有着闺阁女子的温婉端庄。
萧成凝望着画中的女子,清冷淡漠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如果她如今还在,会是什么模样?萧成合上双目,在脑海中描绘她的容颜,片刻之后,没有结果的睁开双眸,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音容笑貌已经在脑海中逐渐远去。
萧成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他大掌轻抚着那话中人的脸,温柔地低语:“君儿,别原谅我。”言罢将那副画取了下来,榜单了那暗无天日的柜中。
人心易变,他也不过如此。
次日醒来,梳洗过后,萧成让人将陈左生请了过来。
陈左生来时,萧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大概是昨夜没睡好,他神色显得有些疲惫,眼底泛青,眼眶微红。
萧成示意他落座,让人看了茶。
陈左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竹君昨夜没睡好?”
萧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脑子乱纷纷的,睡不着。”昨夜他一直没睡意,直到四更天才睡下,总共睡了不过三四个时辰。
陈左生端起面前的茶,拿起茶盖,轻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随即明知故问道:“难道是为了公事?”
萧成摇了摇头。
萧成自请辞官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做法,他相信圣上定然不会让他辞官,这场仗是他赢了,如今圣上已经下旨追究刑部尚书的过错,过不了几日,他便要回到京兆府衙继续席不暇暖的日子,好不容易享受几日清闲日子,他哪来肯为公事去烦恼。
不过这么一想,他近来似乎于公事上有些松怠,甚至真想过辞官归隐的念头。
“那就是私事了?”陈左生笑意加深。
萧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宴席还是摆在听雨阁吧。”
陈左生对这事不怎么上心,微点了点头,随即打量萧成的神色,见他眉峰低压着,似乎有心事的模样。
陈左生脸上似有看穿一切的笑容,他浅泯了口茶,顿时觉得如兰在舌,唇齿留香,长眉不禁舒展开来。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陈左生心情愉悦地说道:“红袖坊的姑娘们还在这呢,清音姑娘也真是,竟然独自一人回去了,真是公私不分,这银钱她还挣不挣了。她这般不负责任的作为,我还请她们作甚?不如去请翠玉院的姑娘们。”
这局本是由陈左生作下的,钱本也是由他的,他的确有资格抱怨。
萧成皱了皱眉头,道:“这原本是我的错,惹她生气了,她才走,你别为难她。”
陈左生呦了声,笑了笑,一脸揶揄道:“这就心疼了?”
“不是心疼……”萧成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本想替自己辩解,却被陈左生开口打断:
“这样啊,我让飘飘再去把人叫回来,不过今天她必须陪席饮几杯,再道个歉,我便不为难她了。”
陈左生这一番话正中萧成的怀抱,萧成心中暗喜,却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也好。”
陈左生看萧成从一脸疲惫瞬间变得精神奕奕的模样,不禁感慨,情爱当真能够改变一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成见他突然发笑,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陈左生连忙收敛笑容,“嗯……我只是觉得这茶芬芳甘冽,清香怡人,喝下去真叫人心情愉悦。”
萧成不疑有他,也端起茶,泯了口,茶汤入喉,萧成微皱的浓眉也舒展开来。的确是好茶!
这茶他几乎天天喝,也不知怎的,今日格外清香。
萧成一转头,恰对上陈左生促狭的笑容,莫名地有些心虚,便板起脸,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陈左生想起那沈芳君,便开门见山的问:“竹君打算怎么安顿那沈姑娘?”
萧成听到那名字就不由心生一丝烦躁,却面不改色,淡淡地回:“将她送回去吧。”
陈左生有些惊讶,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成的面部表情,随即若有所思地端起茶,却没喝,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真的?”他以为以萧成对亡妻的深情定然会留下沈芳君,却不想他竟然要把人送走,他真放下了?还是终于认清了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那还有假?”萧成不悦地沉了眸。
见他眼眸之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之色,陈左生笑了下,“大人是怕清音姑娘生气,才要把人送走吧?”
萧成转开目光,俊脸微微泛红,像是被陈左生说中是的,有些难为情,“我担心她生气作甚?”
陈左生难得看到萧成赧颜,也不反驳他,只是忍不住调侃道:“那沈姑娘实属绝色,你真舍得碰都不碰一下,就送走?”
萧成没好气的睇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个女人都能要?”
陈左生离去后,萧成仍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事情,想到清音说的那句与只是逢场作戏的话,心仍感到有些受伤,以他的身份他实在做不到对女人死缠烂打的事,如果她决意要断,或许他也只能如她所愿。只是,他仍旧想要再争取一下。
忽然门声响,萧成站起身,心不在焉的走去开门。
是沈芳君。
两人四目相对,沈芳君有些羞涩似的微垂下头,而后柔柔地福了福身子,“大人安。”
萧成微颔首,随即淡淡问了句:“有事?”萧成站在门口,却未请她进屋,萧成既然决定送她走,自是要避男女之嫌,虽然不知晓她是什么身份,但看她言行举止,不像是小门小户之女,给他当丫鬟该是委屈他了,不过他父亲的目的肯定是让她当他的丫鬟。
沈芳君她抬起头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英俊的面庞,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她突然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几声,随后脸更加红了。
外头风大,萧成见她身子单薄,脸上有些病容,皱了皱眉头,只能让她先进屋。
“生病了?”萧成一边问一边走,心里有些烦躁,若是生病,还得等她病好了,才能送走。
“只是冒了点寒,不碍事。”沈芳君连忙道。
萧成叫侍女给看了茶,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沉声道:“既然不舒服,就待在屋里休息,过来作甚?待会儿我让大夫去给你看看。”
沈芳君见他关心自己,心里不由感到喜悦,而后不知怎的,不禁红了眼眶,“多谢大人关心,奴家真不碍事的。”
萧成见她红了眼眶,便移开了视线,假装看不见,然后端起了茶,他略一沉吟,才看向沈芳君,他淡淡道:“我听我父亲来信,道是给我送来了一丫鬟。”他语气客气有礼:“我看姑娘不像是丫鬟,倒像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
沈芳君脸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奴家的父亲乃是科举出身,后来曾任福州临安县县令。”
萧成微颔首,想必后来她家中后来定然遭遇不小的变故,否则也不可能被他父亲买去,不过萧成不怎么在意,便没追问下去,“原来如此。”
沈芳君听他方才的话便知晓他父亲并没有提起他的身世,此刻见他似乎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不由有些惊讶,她原本是想等着他问起,然后她顺着说下去的。
其实沈芳君来时,便知晓她的长相与他的亡妻有些相似,虽然表面说是来当丫鬟,但其实她心里通透得很,她知晓肯定不是当丫鬟的。
他们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沈芳君是来做什么的,但萧成却假装不知晓,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冷肃,他沉声道:“姑娘既是县令之女,当丫鬟是委屈姑娘了,而我身边也不缺丫鬟……”
沈芳君心里不由咚咚乱跳起来,本以为萧成会要她,却不想他接下来的话却是:
“姑娘先把病养好,待病养好之后,我让人送姑娘回去。姑娘且放心,我会写信让父亲给姑娘寻一条好出路。”
萧成知晓只要她在这里,他和清音便会一直有嫌隙,所以还是得把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