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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雪映灵月(7)(1 / 1)

“小云,有件事……”

刻意地停顿,还严肃地板起一张脸来。雪麒麟双手负在身后,仰起小脸看着水云儿。

“嗯?”

迎着忽然凝聚的锐利目光,水云儿咯咯地笑了两声。

“小师父,你可不适合正经的表情呐。”

说着,水云儿还笑着伸手把雪麒麟微皱的眉眼给揉开,淘气地按着她脸颊的两边就是一阵搓揉。

自己是不是太没架子了?雪麒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她“啪啪”两声把水云儿的手给拍开,郁闷地指着旁边的椅子严声说:

“坐下。”

水云儿狐疑地来回看着椅子和自己的师父。

几秒后,可能意识到雪麒麟并非是在装模作样,温顺的她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

“小师父,有什么事吗?”水云儿恬然平静地询问。

雪麒麟先拉来一张椅子,在水云儿面前坐下,然后才像是在问起早上时吃了什么般轻描淡写地询问:

“你还记得小鱼带我们去看的那片药田咩?”

“记得哦。”

那药田又怎么了呢?水云儿偏头表示不解。

“里面有种药草,叫‘雪映月’。”

“雪映月?”水云儿又掩嘴窃笑几声,“听起很像小师父的亲戚呢。”

“啧啧,我那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老爸才取不了这么有诗意的名字呢!”

雪麒麟摆着手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也不管那已早登极乐的老头子听了后会不会被气得吹胡瞪眼。

“有机会早想见一见小师父的爹爹。”

“嘿,早死了。”

算了算应该有十多年了吧,雪麒麟想着。可能是时间已经过于长远了吧,她没有感到多少悲伤之情。

不过,水云儿似乎并不如此认为。

“对不起呐……”她如此道歉。

“没事没事。”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抱胸翘起二郎腿,晃着左脚只用脚尖吊着的绣花鞋。

“说正事吧。”

免得随波逐流地说远了,雪麒麟赶紧把话题导回正轨。

“‘雪映月’吗?”

水云儿认真地追问,雪麒麟点点头开始描述起“雪映月”的外观:

“对。就是那种银白的花,花辫看起活像几牙弧月从花蕾底下展开的那个。”

水云儿回忆片刻,最后回答自己有点印像。

“那这‘雪映月’有什么特别吗?”水云儿不太肯定地望向雪麒麟,“我记得天璇宫的药房里好像也有几株呐。”

“哎,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皱起鼻子来,挑着左眼的眼角,看起来不太痛快。

“我起初以为这东西并不多,怎么知道灵月谷会种了一药田那么多咩。”

“小师父是又发现什么商机了吗?”

水云儿蓦地一笑,双手在空中做出在搓泥团的动作。

那是在模彷着雪麒麟提出可以在铸剑房成品上进行灵性加工时的所言所行,扬言只要在出产的兵刃上刻上术纹,它们就可以凭着法术加持的优秀性能独步天下,天璇宫铸剑房也会从而垄断天下的高端铸剑业务。

很可惜,这个方案被齐绮琪和夏雪联合强力反对,最终胎死腹中。她们给出的理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商机自然有是……”雪麒麟怏怏地挠着头,“可是我对‘炼药’一窍不通,你就算给我再好的材料,我也未必能炼出只鸟来,更何况是需要长期浸淫才能炼出的灵药?”

她以前的师门──天师府──在灵药学的造诣天下无双,她也有上过类似的课程,可惜一直都得过且过,没有好好学习。

主要是“炼药”太无聊了,她根本就没有那种枯对丹炉七七四十九天的耐心。

后来,她的侄女因为经脉尽碎而躺在床上,她才奋起学习“炼药”,但起步太晚进展不快,在遇到齐归元之前只有短短的半年学习,只学了个鸡毛蒜皮的程度。

“咦?那……”

眼见雪麒麟表示不懂得炼药,水云儿霎时就没有头绪了,清丽的脸容蒙上一层疑惑雾。

“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种药草呐?是因为……对北冥前辈的伤情有帮助吗?”

“小鱼是中毒,毒性未除尽啦!”

雪麒麟再次否定,水云儿新提出的猜测因而落空。

大供奉那老头子的毒确实诡异,北冥有鱼似乎在短时间里也拿体里的毒没有办法,需要休养上几个月末能恢复如初。

“‘雪映月’这种东西是用在经脉上的。”

“经脉……?”

水云儿被这个字眼弄得更糊涂了。

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这种草药呢?哪一位经脉受伤了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像只张鸟般偏起头来,微蹙的眉眼间挤满了困惑。

雪麒麟笑眯眯地斜睨着自己的徒弟,彷佛有事情能难倒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般。

“嗯?”

捕捉到女孩视线里隐含的调侃之意,水云儿唇间冒出疑惑的单音,垂目看了看自己。

“小师父,你怎么用感觉很色的眼神在打──”

原本应该是想开玩笑吧,水云儿倏地如梦初醒般闭上了双唇,一对满是带着笑意,弯成月牙状的水色眸子圆瞪,像是已经圆满的一轮湖中水月。

她应该是注意到了。

“难道是……”

水云儿讶异地把双掌叠在嘴前,遮住了底下那微颤的唇。几缕乌黑侧发滑过明黄色的眸子,雪麒麟侧头咧嘴而笑。

然而,女孩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与当下话题大相径庭的问题:

“小云,你应该还记得吧?我说过,施展法术之前,应该要先构建术式,是吧?”

对于话题的突然转变,水云儿想必感到了无所适从,尾毛一度皱得更紧,但很快又再舒展开来,从善如流地点头说记得。

“所有的术式……”

雪麒麟拿着不存在的笔,凭空比划出一个又一个基圆。

“术式就是‘纹’呀。”

“纹路?”

“不就是咩!”

雪麒麟弹响手指,口沬横飞地、手舞足蹈地开始说明:

“术式是用来控制灵气流动的方向,而所谓的法术也就从它的转折流转间产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呢?不管再复杂的术式,一旦拆解,剩下来的都是点和线,不是吗?”

水云儿神色认真地听着讲解,口中喃喃沉吟“点和线……”这几个字。

她出神地往桌子上一摸,但没有碰到自己想要的墨和笔,因而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苦笑,退求其次用脑袋牢牢记住雪麒麟的话。

“那咒语呢?”水云儿抓住雪麒麟换气的空档,突然举手提问。

“呃……你还真懂得举一反三咩!”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耸了耸肩。

“你帮人指路时,手段不外乎告诉他路线、指出路线、亲身带他去三个。而所谓法术也是同样的道理,上面说的三种方法分别对应咒语、术式以及灵性中枢的驱动。”

水云儿若有所思地微微垂头,雪麒麟于是继续说道:

“最后者有一个可看不见的范围,一旦自身真气超出这个范围,任凭你再如何使力都无法驱使。而前两者只要一旦产生作用,范围的远近全凭你体内的真气能不能支撑。当然无限远是办不到的,需要太多真气了,而真气这玩儿一旦离体,很快又会被反转化,回归成最原本的灵气。”

水云儿听得很认真,不时反刍着一些字眼和句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稍微给了她些许时间消化后,雪麒麟拍了拍手把她从沉思中唤回。

“好啦,说远了咩。”

总感觉自己很容易把话题扯远了,雪麒麟古怪地想着,最终归咎于自己随性散漫的性格问题。

“人体内的经脉也是一种‘纹路’。”她竖起食指指出。

“每个人都不一样,不是吗?”

雪麒麟用食指抵着自己的身体,沿着经脉比划扫动。

“你体内的‘纹路’被堵住了,没通。后来我用外来的术纹来取代,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地境或许还勉强可以,但‘术纹’还是有一个度,天境几乎是无法支撑得住那种海量的真气流动,宗师和飞仙也更不可能,因为那东西始终不属于你的,无法随着你的成长而壮大。”

雪麒麟蓦地苦笑。

“而且,我也总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

人生是由邂逅和离别组成的。

最初的邂逅、再次相遇、暂时的离别,然后就是永远别离──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与他人为伴,再亲密、再深爱的人也终有一天会远离自己而。

水云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沉默。

不过,大概是早就隐隐察觉到“术纹”的极限了吧,她没有雪麒麟想象中惊讶和失落。

而进一步印证这个猜测的,是在整整十秒之后,她语带苦涩地吐出的话语。

“果然呐……”

然后,是愁苦的叹息。

“凡物都有高低优劣,而最接近永恒不朽之物就是……”

雪麒麟目不斜视地指着水云儿的锁骨中央,斩钉截铁地断言宣称:

“我们的身体!”

水云儿呆呆地盯着自己雪白的手掌瞧,彷佛那些掌纹横纵间藏有世间真理似的。雪麒麟无视了她,径自地继续说下去:

“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身体更优秀了哦。至少,对于‘灵性’的亲和力,人的肉体是无与伦比的!”

一团水球在水云儿的手掌上凝聚而成,手腕上那些散发着水色光华的术纹穿透衣服,若隐若现。

“小师父的意思是说,我身上的‘术纹’远远比不上人生而有之的经脉?”

终于抬头时,水云儿还算平静地如此询问。

她没有显得失落,这或许是她想起了雪麒麟刚才提到那种药草,认为她有办法帮助自己之故。

“不是很简单的咩?”

雪麒麟摊开双手,理所当然地说:

“你术纹隔几个月就要由我修补一次,你体内的经脉需要吗?它可以自我修补,也正因为如此,在借由修练克服老化的问题后,它能够成为永恒不朽的存在,而飞仙的身体就是世间上最为纯粹、强韧的事物。”

片刻停顿后,雪麒麟不忘温言安抚水云儿说:

“不过,你也不是真的石脉之体,经脉里还是可以容纳很微量的灵气通过,否则你的‘亲水体质’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因为那也是‘术式’的一种,而构成它的‘纹路’就是你的经脉。”

雪麒麟才说完,水云儿就急切地问道:

“‘雪映月’能够帮我打通经脉?”

她肯定十分重视这件事,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大幅前倾,凑到雪麒麟眼前的那张恬静柔和脸庞上罕见地堆满了翻腾的情感,一双如镜似的水色眸子泛着粼粼涟漪。

面对水云儿的期盼,雪麒麟意味深远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能帮你的自然不是那种药草。”

女孩的回答和她之前的举动同样暧昧。

“小师父,别再捉弄我了呐。”

水云儿难得语气微愠,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渴求着强大,希望能够凭一己之力去到达成那个不为人外道的目标。

充满血的目标。

“好吧。”雪麒麟耸了耸肩,“能帮你的自然是我。以前没有办法,现在估计可以了。”

“……打通经脉吗?”水云儿艰难地问道。

众多的传说故事中,一些资源愚钝的主角偶遇奇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自此一帆风顺的事情屡屡可见。

任谁都想要一步登天。

而对于打从起始就被拒之门外的人,能够一路顺畅地走下去无异于跃上枝头变凤凰。

“小鱼其实也能做到,只是……”

雪麒麟忽然犹豫了起来,视线游移不定,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紧接在那一声轻如羽毛的叹息后说出这一句话:

“这种事情往往都是鋋而走险的。”

水云儿早有觉悟,摇着头,以“小师父,请说下去吧。我想知道。”作出请求。而雪麒麟长吁一口后,回答说“我知道”才继续说下去:

“经脉既然堵了,那么该怎么办呐?就打通它呗。这个道理很简单,而实行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了。”

雪麒麟做出在扛锄头的姿势,奋力往前一挥,屈起的手指在水云儿鼻头前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如果她换上一身粗衣麻服,戴上斗笠说不定就是活脱脱的小村童了呢。

“就像挖地洞一样,把堵住的地方挖开就好了。然而,挖出来的泥总要得找个地方排出来吧?仅是穴道还不够,还得在经脉开打一些洞用作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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