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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雌雄两株(1 / 1)

跟在水妃身边的侍婢被她的这一声叱喝吓得身体一颤,心中微微诧异,水妃娘娘素来温和,鲜少面露凶色,此时此刻的水妃,教人陌生。

左丘澜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只手指不自觉抓着地面的绒毯:“民女以为,此事需娘娘与皇上说,民女是局外人,在此之前,民女甚至不知皇上来到了楚地。”

她已经够累、够痛了,为何还要再来个皇妃雪上加霜?

冷笑声传入左丘澜的耳内,水妃打量着这座殿:“本宫不管你是用何手段住到了这座宫殿,但本宫的眼中揉不得沙子,以你的姿色,你以为皇上会对你有所青睐?”

楚王这个老变态,寿宴那日在所有诸侯宾客的酒中放了五石散,并召入了六十名相貌绝佳的女子入殿服侍,当夜所有诸侯都在楚王宫失了神智,沉溺于酒色,所作所为荒诞至极。

唯有皇帝脱了身,秋水猜测,此女子定是为皇帝解了五石散的人,才会被皇帝带来此处。

秋水知,皇帝这一生只宠幸过秋夕一人,然秋夕死于一年前,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容貌与秋夕云泥之别,若非皇帝喝了楚王的那杯酒,断然不会去碰她。

“民女不求皇上对民女垂青。”左丘澜回答,“民女也绝不会碍了娘娘的眼,请娘娘给民女一天时间,民女自会消失在这座楚王宫。”

“哦?”水妃打量着她,显然不信。

“若民不敢诓骗娘娘。”左丘澜道。

“谅你也不敢,本宫便姑且信你,然,在你离开之前,还有件事必须要做。”水妃对着边上的侍婢示意。

那侍婢立即离开,回来之时,手中多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站在左丘澜的身前。

“喝下这碗药,娘娘便会派人送你出宫。”侍婢道。

那侍婢卡住左丘澜的下巴,强行便要往她口中灌药。

跪在一旁的青枣眸色一变,面色立即难看起来。

左丘澜蹙眉,伸手狠狠将那碗药打翻在地,神色冰凉:“这是何药?”

“你!”那侍婢错愕地看着她。

“避子汤,你如何来,便该如何回,身上不该留下任何与皇上相关的东西。”水妃嗤笑,并不恼,只温和的嗓音带着几分狠辣。

避子汤?

青枣的面色越加灰暗,她有心阻止,却无力阻止,只怕她的身子,受不了这碗避子汤。

左丘澜静静跪着,不语。

“再去端一碗来。”水妃对那婢女开口。

“奴婢遵旨。”那侍女很快出去。

当手中再次被塞入那碗滚烫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时,左丘澜想起,曾有人对她说过,说她的身子产后失调,无法再孕。

在那之后,她的身体遭受过大创,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景容的那一剑。

罢了,原本就是无法生育的身子,再喝一碗避子汤,又有何妨?

思及此,左丘澜仰头将那碗呛鼻的药灌入口中,滚烫的药汁顺着她的喉头一路流入她的胃中,在里面翻滚起来,火烧火燎。

她立时感到胃部不适,却没有吭声,只将空了的药碗放在地面,推远。

“若教本宫今夜再看见你,便不是一碗避子汤这么简单了。”水妃带着她的宫人离开,离开时,放出此话。

“姑娘。”水妃离去之后,青枣立即上前去扶她,神色担忧。

左丘澜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突感腹部绞痛,她瞬间全身冷汗,痛的摔倒在青枣身上。

“姑娘!”青枣惊叫。

“扶我……去榻上。”左丘澜艰难开口,面色灰白,嘴唇失色,双手与双腿颤抖不止。

青枣即刻将左丘澜扶到榻上,心惊得盯着她身下逐渐溢出的血,失了神色:“奴婢这便去唤皇上!姑娘要撑住!”

左丘澜已不知是谁在说话,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她的脑中只余“嗡嗡”声,除了腹部的绞痛,再也感知不到其他。

她在床榻上翻滚,片刻之后,竟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死鱼一般躺在床榻上,唯有身下的血不断溢出,湿了她的衣裳与身下的被褥。

皇帝赶来之时,左丘澜早已浑身是汗得躺在血泊里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皇帝五岁学医,乃药王百里晋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然他此生几乎不曾为人切过脉、施过针、更别提开过药方提过药箱。

仅有的几次,皆是为了她。

他熬红了眸子,心惊得双手微抖。

这一针,扎在了左丘澜的人中,她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皇上,姑娘的手指动了!”青枣凑上去,惊喜地叫了出来。

皇帝点头,偏头对她道:“退下吧。”

“奴婢遵旨!”青枣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下,静静退出殿内。

皇帝此刻才知,自己早已汗水津津,他起身沐浴,归来之时,看见左丘澜自己坐了起来。

“感觉如何?”皇帝上塌,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揉了揉。

左丘澜将他的手拍开:“民女要离开此处。”

离开此处,离开这个伤她的地方,离开皇帝,离开水妃。

空气凝滞了。

半晌之后,皇帝的声音响起,凉凉的,轻轻的,寒意沁骨:“孤给你机会,你再说一次。”

“民女说,要离开此处。”左丘澜即刻回答,没有半丝犹豫。

皇帝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嗓音沉肃,目光紧紧锁着她:“孤曾与你说过,要乖一点,不要激怒孤。”

“民女不懂皇上所言”左丘澜冷冷道。

几乎是立时的,皇帝伸手捏起她的脖颈,手上力道无法控制地不断锁紧,他的眼眶越加猩红,神色阴沉如魅:“秋夕,孤恨不能杀了你!”

左丘澜张着口,无法说话,嗓子里挤出几个低哑的呼痛声,泪水湿了眸上的白绫,双手紧紧握住皇帝那只卡在她脖颈的手。

看着她痛苦到即将窒息的模样,皇帝的手微颤,他知晓自己心软了。

若不曾心意相通,不曾有过无数夜晚的痴缠相拥,不曾有过山盟海誓的允诺,当得知她背叛他,他或许便会毫不犹豫地扭断她的脖子。

然,此时此刻,他除了恨,却生不起半点的杀意。

她给过他希望,给过他温柔,曾叫他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坐江山,拥美人,鱼和熊掌,他都可拥有。

然他错了,世上本没有那般完美的事情,世间从来都是,江山难稳,美人难求,二者可得其一,便已是难得。

皇帝无力地放下了手,他眨着自己干涩的双眸,忽觉得眸中涨热,他慌忙抬起了头,然还是让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此生从未哭过,从未。

再严苛的功课,再阴暗的政治,再凶恶的事情,再孤独的夜晚,也不曾让他热过眼眶。

秋夕占据了太多他的第一次,然每一次伤他的,也是她。

他爱她入骨,却疼痛入心。他向她敞开柔软的胸怀,她却伸手去撕裂他的心脏。

皇帝披衣翻身而走,左丘澜听着殿门被打开,又听着殿门被关起,她捻了捻手背上忽然落下的一滴水,不知这水从何而来。

第二日,青枣告知左丘澜,她的身子太过虚弱,所以才会在喝下避子汤之后血崩。

左丘澜的身体仿若又回到了几月之前,整日高烧不退,无法下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时,她不断地对青枣说:“让方询来见我,带我离开。”

迷糊时,她便不断哭泣,哭到嗓音暗哑,哭到气喘不止。

青枣告诉她:“皇上说了,让姑娘在此养身子,这间殿已被皇上下了禁令,外人无法再进来。”

左丘澜已许久未再见到皇帝,这一段时日,青枣会在白日陪着她,夜晚时,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一人。

她以为,这般甚好。

这一段时日,在青枣不懈的努力与照料之下,左丘澜的双眸已开始可以模糊地看见影像,当她第一次看清青枣清秀的脸庞时,激动的热泪盈满了眼眶。

青枣立即带着她来到窗边,她站在贵客苑的顶端,眺望着盛夏时节的南楚王宫,眸中满满的绿意与生机,她感到身体颤抖,脑中除了惊喜与激动,其他皆没有。

能够再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真好。

当她失去过,便知失而复得的可贵。

楚地闽苏的盛夏,比之位于中北部的京华,更加闷热。

这一日夜晚,左丘澜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她感到口渴,起身去倒水。

忽然听见窗户轻响,似乎刮了一阵微风,有一个身影跳入了宫殿之内。

左丘澜连忙手持烛火向着窗口处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耳边发丝微动,一股热气拂面,她手中的烛火被吹灭,殿内顿时一片漆黑。

左丘澜尚在困惑之中,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搂在她的腰间,她的身子被埋入一个熟悉的胸膛。

即使一片漆黑,左丘澜也只此人是谁。

“皇上?”她问。

皇帝并不答话,抱起她便往床榻上走去,他将她放在榻上,在她耳边只说了一个字:“叫。”

“什么?”左丘澜不解。

“叫出声来。”皇帝的手探入她的衣内,熟稔地揉捏她胸前的柔软,“懂了么?”

左丘澜按住皇帝在她胸前的手。

她在皇帝的身上嗅到了一缕血腥味,便伸手去摸他的胸膛与腰腹,果然在他的背部摸到了一手的粘稠的水渍,这是血。

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猜测到皇帝身处的险境,没有片刻犹豫,对着殿门口叫了出来。

“不够。”皇帝不顾她的反对,将手往下,来到她的身下挑拨。

左丘澜立即胀红了脸,伸手使劲去推他那只作怪的手:“你放开!”

然她根本推不开皇帝,皇帝压着她,手下动作加重。

“恩……啊……不要!啊……”她配合地大叫出声。

左丘澜不知自己此时的尖叫声是真是假,然显然成功骗走了殿门外的人影。

看见门外的人影离开,皇帝抽出自己的手,将那只手在左丘澜的脖颈处抹了一把。

左丘澜的脸立即红透,是……湿的。

黑暗中,皇帝褪下自己的上衣,熟练地为自己上药、扎绷带。

左丘澜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盯着皇帝的侧脸,觉得这张脸异常熟悉:“皇上为何受伤?”

皇帝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关切,笑了,是嘲笑:“你以何身份问孤这个问题?以何身份关心孤?”

做人,不该如此多情,不爱,更不该关心。

左丘澜立即闭口,无话可说。

她躺在床上,继续入睡,却无法睡着,脑中皇帝的那张侧脸一次一次地变得清晰,她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惊叫:“是你,你是吹骨笛的那个黑衣公子!”

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左丘澜打量着皇帝精壮的身体,想起那位黑衣公子苍白病态的脸,实在无法将他与此时的皇帝联想在一起:“皇上那时,为何面色如此苍白?像是病了。”

皇帝处理好伤口,穿上干净的里衣,冷冷开口:“与你何干?”

左丘澜再次吃瘪。

“秋夕,何必再演戏,直面孤,就那么难?”半晌之后,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的。

左丘澜吸了一口气:“民女已经说过多次,不知皇上口中的秋夕是谁,民女左丘氏,名澜,望皇上不要记错。”

皇帝放大的俊脸忽而出现在左丘澜眼前,他凑着她的身子,吸了吸,沉沉的眸子盯着她:“除了你,谁人会有这股香?孤与你说过,孤饮你鲜血十年,你在何处,孤皆能识别。”

“皇上此话何意?”左丘澜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并无香气。

“为了彻底离开孤,你竟将自己的血换给秋水,然你不知,蘅芜草分为雌雄两株,你血液的特别是因为那株雌草,只要草在你身,即使换了血,不消几月,又会恢复如初。”

“蘅芜岛别名爱情岛,蘅芜草别名爱情草,相爱的二人种此草,双方便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若其中一人不爱对方,对方便会心痛难忍,七窍流血致死。”

秋夕离开后不久,皇帝心痛难忍,每日血流不止,性命危在旦夕之时,从东海远游归来的百里晋在皇帝的病榻前如是道。

“师父不该给徒儿种此草,从小到大,心痛的只有徒儿,而秋夕从未有过不适。”彼时皇帝气若玄虚,身体已开始冰冷。

“为师当日为你二人种下此草,自有为师的用意,祁儿,此药可暂且压制蘅芜草的生长,令它处于休眠状态,然不会长久,若你想要根除此病,唯有一个办法,不再爱她。”百里晋摸了摸雪白的胡须,将一瓶药丸放在皇帝的手中。

若中雌雄二草的双方都不爱对方,那么,蘅芜草便会枯萎,随着人体的代谢排出体外。

左丘澜听着皇帝所言,如在听说书:“皇上……在说什么?”

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左丘澜的手下,是皇帝强而有力的心跳。

他出口问她:“你可曾为孤心痛过?可曾为孤七窍失血?可曾为孤濒临死亡?”他的手颤抖着,“你没有!只因孤爱你,从十岁那年你我被种下此草开始,孤便开始胸痛不止,而你?”

而她?爱着景容,即使生下昭儿,依旧爱着景容。

当日他将她从离宫的水车队中截下,以为留住了她,却没想到,她还是离他而去。

左丘澜呆呆望着皇帝,感到脑中闷痛,感到敷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异常灼热。

皇帝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左丘澜的脸颊,眸中悲切:“为了离开孤,与景容在一起,你竟愿忍受割肉削骨的疼痛,不顾极大的风险,挑战换血禁术。”

若她死于换血之术,皇帝会觉得好受一些。

可她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自他喜爱上她的那一天,她便成为他心上再也好不了的伤口,愈合时奇痒难耐,破了又鲜血淋漓,反反复复,折磨的都是他,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看着自己身下的这个人,皇帝迷茫着,首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试过去遗忘,试过不去爱,可他做不到。

左丘澜盯着皇帝的眼眸,他的眼眸深渊一般,眸中的无力与深情几乎将她淹没,细细想来,那日第一次见到他时,她是何等的慌乱,心跳得何等的失措,内心又是何等的酸涩。

虽她不是他口中的秋夕,然,左丘澜此刻不愿去想秋夕是谁。

她只想安慰他,安抚他。

天之骄子,万民敬仰,不该活得这般痛苦。

左丘澜伸出双手圈住皇帝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奉上。

她青涩地吻着他,而他似不为所动,左丘澜忽而心中一痛,看来,她终不是他的秋夕。

就在她离开他的唇,想要放弃之时,皇帝忽然按住她的后脑,张口狠狠将她的唇咬住,辗转噬咬,辗转吮吸。

他在她耳边沙哑开口:“孤给你机会离开,若你选择不走,这一次,你胆敢再弃孤而去,孤会杀了你。”

左丘澜看到了皇帝眸中的决绝。

得不到,便毁掉。

曾几何时,将军府的那一日,景容手持匕首对准她的眼眸,脸上露出的,也是皇帝此时的神情。

她忽而全身颤抖,怕,怕极了。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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