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区街道。
樱红长刀接连挥落,和服广袖掀起花一般的狂潮将二人一起笼罩,仅存的昏黄路灯灯光似乎都被切碎了,他们的身影犹如夜雨中的薄雾,只能看见龙鳞与刀刃、刀刃与刀刃之间溅起无数花火。
般若一边挥刀一边发出破碎的轻吟与狂笑,他身穿的是十二单和服,那是平安时代公家女子在神道祭祀或者婚礼庆典上的正式礼服。
不过这种极其隆重的礼服现在已经被三人各自的鲜血浸透了,原本应当是花团锦簇,一如盛春之景的“菊模様銘仙”上血污而残破,又照出一分镜花水月的哀艳。
蜘蛛切劈斩振开樱红长刀,同时在间不容发之际童子切勉强橫于身前,封住了轰落的一拳。
巨力透过刀身振荡,全身细密的外伤再度崩裂血流不止。源稚生手腕酸麻差点弃刀松手,童子切的刀刃如同弹簧拨片止不住地颤抖,他咽下喉中一口腥甜的血,借机想要翻身拉出战团。
但许白帝更快,她欺身而上散拳成爪,连同部分刀刃一起摁住童子切的刀柄,蛮横地抵住源稚生一路撞破墙壁,踏下的每一步都跺碎了水泥地面,随之拍下的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掌击。
被甩在两人身后的般若口中怒笑,本应沉重的十二单和服在极速之下仿佛失去了重量,足底连点追身而至,手中长刀瞄准许白帝龙鳞披甲的脖颈猛然斩落,樱红刀刃如同血染。
许白帝微恼,纵然夸父的自愈能力再强她也没试过被人斩开半个头颅还能否痊愈,她侧身带起尖啸的风压,原本应该拍碎源稚生的一掌狠狠拍在长刀上,此刻她眼中的金意如同永固的熔岩。
出自名家之手的炼金武器在一掌之下哀鸣不断,绯红色的纹路扭曲如同活物在挣扎。长刀刀刃切开她的手掌,但伤口又瞬息愈合,只有龙血溅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来自蛇歧八家若众的暴雨弹幕适时向着许白帝倾落,战团崩散之后他们终于等到了插手的机会,在乌鸦的指挥下各式手枪一并开火。
钢芯子弹撞碎在龙鳞上射出一个个红印,只要不是手炮一类的枪械抵近发射,常规口径的手枪甚至无法破防,但子弹的动能逼迫着许白帝步步后退。
源稚生吐出一口鲜血,起身架刀肃立,般若在空中翻腾几圈发出愉悦的大笑,血污的八幅折裙委地。
被弹雨不间断干扰的许白帝厌烦了,部分现代手枪一个弹夹内甚至能填充超过三十枚子弹,近百把把手枪足够维持几分钟的弹幕,刘扶南和她说过,这个阵法只能维持十五分钟,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半。
她偏头看了一眼街道另一头的蒸汽,不知当中发生了什么情况,雾气已经全部染红了,透着诡异与血腥。
解决他们。
许白帝体内龙血暴动,升格之法再度踏上一个台阶,她的背部隆起两团血肉,似乎有东西要从中生长出来,骨骼突破头骨在外铸成狰狞的面甲,高等血统带来的精神王域向僭越尊驾的蝼蚁当头镇落。
所有被囊括进去的混血种只感觉咽喉发紧如同被钳制,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简直像是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们只能遵循着血统的森严阶级倒地不起。
只有血统足够高的源稚生和般若还能向许白帝拔刀,但也感受到一股威压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不是想要杀了源稚生吗?”许白帝偏头向般若问。
但般若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手中长刀刀尖稳稳指向许白帝眉眼之间。
只有我才能杀死他。
“好,我明白了。”她明白了般若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你们一起吧。”
源稚生面对许白帝的宣告瞳孔剧烈收缩,浑身骨骼轻响,将龙骨状态调整至最佳,他手中双刀横于胸前,全部精神集中在许白帝身上。
另一边的般若啧啧轻笑,伸手从腰间把肋差一寸寸拔了出来,沉淀在血液之中的药力被深挖出来,恶鬼面具底下的两簇金芒迎风高涨。
场内气氛已经来到冰点。
忽然一道火龙咆哮着从红雾中杀出,打破了场中的对峙。
龙鳞剥落的李赤皇伴着火焰被狠狠摔在街道当中,他整个人都躬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身上却满是新鲜的烧伤。
许白帝第一时间挡在了李赤皇身前,她也没管能不能仓促移动会不会导致其他严重后果,直接伸手把陷进柏油路面当中的李赤皇硬生生拽了出来。
只听见李赤皇“哇”地一声,内脏碎片伴随着血污被共同呕吐出来。
“许朝歌脱困了?”许白帝问。
“他失控了。”李赤皇大喘气地说,“逃。”
“审判失控了?”源稚生猛然想到了某种可怕的情景,他举目望向红雾。
但他看到的并非是涌动的审判领域,而一道佝偻的人影在红雾中慢慢直起身,从红雾中走出来。
许朝歌。
但眉眼间的狂傲不羁与许朝歌平日里相去甚远。
他望向众人张口,不过脱口而出的却是古奥繁复的龙文,满地的碎石、玻璃、弹壳、甚至是鲜血都在瞬间被赋予了极大的动能,突破音障爆发出巨响,就连逸散的红雾都被刮起的飓风吸入。
飓风带着死亡的判决向街尽头席卷而来。
所有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纵深攀越上楼房。
在一阵轰鸣之后,红烟散尽,整条街道好像被飓风犁过,柏油沥青和水泥都消失了,翻卷出底下泥土的颜色,两侧高楼的地基裸露出来小半截,深达数米,好像有神明从云端伸手把土地挖走了一块。
临街三楼的窗边,许白帝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掌,上面的血肉已经被剥蚀干净,白森森的指骨上纠缠着些许肉丝。直到言灵的力量僵持过后,血肉才再度重生。
“他变得和你们蛇歧八家的上杉家主一样了。”一旁持刀的般若微笑,面具底下传出轻佻的声音,“不能说话,因为出声就会被审判这个言灵给扭曲成龙文。”
源稚生豁然抬头,想要重新倾耳聆听,但那股声音已经消散。
“你们在红雾里做了什么?”许白帝向瘫坐在窗沿上的李赤皇问。
“没做任何事,是阵法出问题了,布阵的水银由白转红,从困阵变成了杀阵。”李赤皇捂着腹部艰难地回答,“但杀阵也不至于此。就在我们联手快要突破阵法的时候,许朝歌忽然停在原地低头不说话,再抬头的时候就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想上去搭话,但被他一拳打飞了。”
“一拳?”许白帝想要确认,换作是她决不可能一拳打飞李赤皇。
“就是一拳。”李赤皇回答,“并且他挥拳的时候,我的言灵都动摇了,火焰居然不受控制倒卷向我自己。”
“审判难道有这种作用吗?”许白帝喃喃出声,但没有人能回答。
“他想要离开。”源稚生视线锁定在街道那头的人影身上,后者抬头向这边望了望,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而是转身离开。
他重新握紧了蜘蛛切与童子切。
“你想死吗?”般若看出了他的想法,讥讽般问,“你以为你是谁?”
“新宿区常驻居民在三十万左右,整个东京城市圈人口超过一千万。”源稚生淡淡地回答,“不管是作为蛇歧八家源家家主还是作为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我都无法放任他在东京街头游荡。”
“为了你的正义吗?”般若冷笑。
源稚生没有回答,他手握双刀一跃而下,向着许朝歌袭杀而来。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永远这样。”般若起身振刀,跟在源稚生身后跳下,他的广袖在两侧楼房上留下巨大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黑影扑落。
“还能动吗?”许白帝看着李赤皇。
“他们都上了,我总不能当个看客吧。”李赤皇脸上扯出个微笑,黄金瞳涌动,细密的龙鳞重新生长扣落。
“那我们去试一试。”许白帝起身,龙血沸腾,周身龙鳞披挂,背后两团隆包破开血肉,巨大的膜翼沾染着鲜血迎风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