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之中?,郭小满坐在案桌边,一边喂太子吃些蛋黄羹,一边等着元瑜回来好开饭。
可?直到太子都将一碗蛋黄羹吃完了,元瑜的身影却?还是迟迟未见,郭小满不禁有些意外了,正待打发个人去紫宸殿问一问,这时就见得内侍杨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圣上叫我来和您说一声,有些紧急事情处理?,估计要晚些回来,让娘娘不要等他了,早些和太子歇下。”杨喜至郭小满跟前禀道。
紧急的事情?郭小满听得只?觉心里一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元瑜和她说过,昆陵州守军与塬国兵士发生冲突的事来,难道是塬国死心不改,又来边境生事了吗?
郭小满心中?一直忐忑着,晚膳也只?草草吃了几口。晚膳过后,她将太子哄得睡了,自己则坐在房内,有些不安地等着元瑜回来。
一个多时辰过后,元瑜才终于回来了,郭小满连忙迎上了前,就发现?元瑜的神色有些凝重,她立即紧张了起来。
“夫君,可?是昆陵州又生了什?么变故?”郭小满有些着急地问道。
元瑜听得先是点点头,见得郭小满一脸的焦虑之色,他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你别?着急,是塬国兵士无视我昆陵州守军的警告,又搞了些越界骚扰的小动作,昆陵州守军忍无可?忍,于是出兵教训了他们一下,我军大获全胜,逼得他们将驻地都后撤了五十里地……”元瑜沉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又露出了疑惑之色,按元瑜说的,昆陵州守军出兵教训了塬国兵士,又逼得他们后退,这说起来件扬国威的大好事情,可?他面色怎么会如此严肃,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是塬国国君恼了,要与我国开战?”郭小满有些紧张地问。
“但他十个胆,谅他也不敢扬言与我国开战……”元瑜忙摇了摇头,见得郭小满神色不安的模样,他轻叹一声总算说了出来。
“小满,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那董慕去了昆陵州吗?他在昆陵州守军内做了一名校尉,那晚是他负责领兵追击塬国来扰之兵,当时他身先士卒,勇猛异常,只?是万万想?不到,返程复命途中?,天黑路险,他的马失了蹄,带着他一道摔下了山崖…………”
元瑜说到这里,面上出现?一抹不忍之色,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众人大惊,找了半夜,天亮之时终于找到了他,将他带回军营救治,可?终是伤势太重,无力回天了……”
“这么说,董舍人他,他为国捐躯了?”郭小满只?觉心头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元瑜的衣袖。
元瑜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郭小满一时震惊不已,久久都没有再说话?,此时她终于明白?元瑜的脸色为何这般凝重了。
“太上皇,他,他知晓这个消息了吗?”过了半晌,郭小满才轻着声音问道。
“我正为此事忧心,我真的不敢想?像,兄长听得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情形。”元瑜说完紧紧锁起了眉头。
“况且这事也瞒不了几时,兄长面上虽从?不提起董舍人,可?他不时会叫人去兵部探知昆陵州的消息,这阵子昆陵州与塬国时有冲突,他一定是备加关注此事的,最晚明日就会知道消息了……”
元瑜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郭小满听得神色黯然,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郭小满还是轻轻靠过去,又握了元瑜的手。
“不必等着太上皇叫人去打听了,还是你明日亲自去南苑一趟,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总要陪着他熬过去的……”郭小满轻着嗓音道。
“嗯,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已经拟了旨,追封董慕为威烈将军,但愿能?让兄长心里能?好受那么一点点吧。”元瑜缓着声音回她道。
……
郭小满料到元朗得知董舍人殒命的消息,定是会悲痛欲绝,可?她没有料到的是,元朗的反应竟是超出了她所能?想?像的地步。自那日元瑜亲自入了南苑,告之董舍人为国捐躯的消息之后,元朗就再没有说过一句,他将自己关在南苑的一间草庐之内,不言不语,也不进食,乃是一副断了生念的做法?。
算上今日,元朗在草庐内已经待了两天了,元瑜每日都去草庐外苦劝,可?里面的元朗一丝声息也元,赵太后也去过了,流着眼泪站在门外唤元朗出来。元朗开了门,可?他只?在门内跪了下来,然后对着赵太后说道:“母后,请回吧,儿子不孝,养育之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元朗说完这句之后,又关上了门,从?此再不发出一丝回应了。赵太后伤心过度,已是病倒在床了。元瑜眼见这样,自是日日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夫君,要不让我去一趟南苑,看太上皇愿不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话??”郭小满见了元瑜的愁容,一时心中?也着了急,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开了口。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片刻后反应了过来,顿时眼前一亮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没想?到让小满去试一试?我记得从?前兄长见过你,还与你相谈甚欢。这次你去,他说不定会愿意和你说说话?,这说出来了,心里也就好受一点了……”
“我也没有多大把握,只?能?尽力一试吧。”郭小满点点头着道。
“嗯,如此,多谢小满了。”元瑜抬手揽过了她,口中?轻着声音道。
“道什?么谢?你我是夫妻,本应同心同德,彼此照应,这般见外做什?么?”郭小满冲元瑜轻笑了下。
元瑜听得连连点头,抬手将她搂紧了些,低头又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下。
……
南苑,后山草庐之外。
郭小满带着阿茉走近了草庐,门口侍立的几名内侍,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内侍见得皇后娘娘来了,慌忙领着众人上前行礼。
“太上主子今日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吗?”郭小满问他道。
“皇后娘娘,太上皇还和昨日一样,一点声息也无,今天可?都是第三?天了,老奴正担心着呢。”那老内侍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起了眼泪。
“你去喊门,就说我来了,带了件重要的东西要给他看一看。”郭小吩咐那老内侍道。
老内侍答应一声,快着脚步走到门口,拍打着木门喊了起来。
“太上主子,皇后娘娘来看您了!太上主子,请您开开门,皇后娘娘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您看一眼。”
老内侍的声音喊得响亮,可?门内好半天仍是没有动静,老内侍一时着了急,于是又用力拍了起来。
“太上主子,太上主子……”
老内侍正拍着,突然觉得手上一空,再抬眼看时,就门自里面打开了。
听得门开的声音,郭小满忙上前两步,又朝门内看了一眼,就见得元朗正站到门口处,他着一身素白?的宽袍,比起上次见面,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着,没有一丝血气,眉眼不再温润脱俗,人也不再似一副疏淡空灵的水墨画儿,而?是变成了一副雪景图,寂静、阒然,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
“太上主子……”郭小满走到了门前,看着元朗这般模样,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进来吧。”过了好半天,元朗的眼神才聚到了郭小满的身上,而?后又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郭小满听得心里一松,忙转身接过阿茉手里抱着的一只?包袱,然后跟在元朗的身后进了屋。
屋内陈设极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案桌,两张椅子。元朗指着案桌旁的椅子,示意郭小满坐了下来。
元朗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动作缓慢而?飘忽,好像随时都要消散了一样。郭小满抬起头,看着他苍白?没有气息的模样,心里很是担心他下一个瞬间就会倒下来。
“你别?担心,我用了些水,不会立时死在你跟前的。”元朗却?是看出了郭小满的心思,他抬头指了指桌上,那里有一只?青瓷水壶,一只?盏子。
这么说来,他心里还存有一丝生机了?郭小满看着那水壶,心里琢磨着,到底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担心母后会受不了。”元朗轻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郭小满听得又是一阵唏嘘。原来他还是存了绝念,只?不过顾念着赵太后,因此孤自一人在此苦苦挣扎着。
“不止太后会受不了,圣上他也会受不了,还有,门外那位老人家,他心里也会很难过……”郭小满轻着声音,说罢朝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得那老内侍佝偻着腰站在门槛外,他两鬓花白?,眼睛内也是红红的。
元朗也慢慢转看看了一眼门外,看着那老内侍,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忍之色,可?再转回来时,面色已是恢复了刚才的木然与寂静。
“我在祖宗跟前发过誓,今生都不与他相见。如今他去了,我去地府与他相聚,便算不得违背誓言了。”过了半晌,元朗又开口了,他低着声音,面上的绝然之色又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