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从纽约飞往海城的国际航班准时在海城国际机场t1航站楼降落。
江寒刚打开手机,就看到有无数的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涌进来,大多数是科室打来的,还有几通未接电话是江砺的。
江寒没来得及去理江砺的那几通电话,直接打开微信点开了置顶联系人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十点多发的:【亲爱的江老师,下了飞机后记得在接机口领取属于你的超大惊喜哦!】
典型的阮言宁式语气。
江寒看着,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想到有个人在等自己,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不少。
只是他取了行李在接机口环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抹熟悉娇小的身影。
同行的人见他停下脚步,有些疑惑,“江医生,是有人来接你吗?”
江寒没吱声,英挺的剑眉皱了皱,他正要拿出手机再确认一遍阮言宁的消息,江砺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他有些抱歉地朝同行的人晃了下震动的手机,这才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哥?”长途的飞行让江寒的嗓音有些沙哑,“你凌晨给我打那么多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声音压得有些低:“爷爷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我听宁宁说你五点的航班到海城,所以打电话来看看你下飞机没有。”
“爷爷怎么了?”江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印象里江老爷子一向身体健康。
“说是急性心梗,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是爷爷的情况比较复杂,后续的治疗方案要等白天专家来会诊了再说。”
江寒想到什么,问了句:“宁宁是不是也在医院?”
“昨晚没找到你所以联系了她,她让林医生帮忙安排了一下医院这边的事。”说到这儿,江砺顿了顿,“你这会儿要来医院吗?宁宁可能有点被吓到了,情绪不太好。”
“我马上过来。”
江寒没在电话里多说,和同行的人打过招呼,就出机场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奔医院。
因为林深的关系,江老爷子被安排在心内的单人间病房。
江寒赶到医院的时候,江砺正靠在病房门口等他,一晚上没休息,江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爷爷还没醒,我让刘嫂先陪奶奶回去了。”
江寒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面看,估计这间病房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面积并不大,除了一张病床就是一个黑色的双人沙发。
闻希窝在沙发上,阮言宁则趴在病床前,紧紧握着江老爷子的手。
江砺拍拍江寒的肩膀,“宁宁坚持要守在爷爷的床边,刚刚才睡着。”
江寒心里揪着揪着疼。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完全知道阮言宁在怕什么。
当初她父母去世之后,她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虽说日子过得拮据,但老人家却一直疼爱阮言宁。
江寒记得阮言宁和他说过,她奶奶为了让她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能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瞒着她去县城里接了很多针线活,隆冬腊月的晚上等阮言宁睡了,她就一个人坐在床前,点着小灯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垫。
阮言宁知道这件事,还是她一次夜里偶然起来上厕所,撞见她奶奶捂着嘴在低声咳嗽,生怕吵醒了她。那个时候阮言宁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奶奶,让她晚年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很多时候世界是很残酷的。
一个很平常的冬日清晨,平常到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多年后回忆起来甚至不会让人记得。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闹钟,阮言宁每天起床全靠奶奶叫她,才不至于上学迟到,可是那天一向准时的奶奶并没有叫她,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
意识到自己上学已经迟到了,阮言宁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甚至来不及换衣服,直接披了个外套就下了床。
她把整个屋子包括院子都找了个遍,才去了她觉得最不可能的卧室,因为老人家一向都起得很早。
然而奶奶真的还没有起床。
阮言宁站在门口叫了两声,并没有人应她,她揉了揉眼睛走到床边,打算叫奶奶起床,结果她刚碰到老人家的手,就是一片冰凉。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顿时慌了神,她拼了命地叫奶奶,只是老人家再也没有给过她回应。
后来江寒知道这件事去见阮言宁的时候,听她当时的邻居说,小姑娘趴在老人家身边默默流了两天的泪,才接受了老人家去世的事实。
后来阮言宁被接到海城,江老爷子和老太太一直心疼她对她好,她也是把老爷子和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在对待,所以她今晚才会想要一直守在江老爷子身边。
江寒知道,她是怕老爷子睡过去之后会像她奶奶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江寒看了眼阮言宁背上搭着的小毯子,低声对江砺说了声“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江砺替他把门打开,“进去看看爷爷和宁宁吧。”
江老爷子躺在床上,面色并不太好,江寒看了眼床边各项监护仪上的数据,确认老爷子体征稳定之后,这才蹲在床边,心疼地用手背贴了帖阮言宁的脸。
即便是闭着眼睛,江寒都能看出来阮言宁的眼睛肿着,也不知道小姑娘今晚哭了多久。
他心里堵得难受,阮言宁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江寒闭了闭眼,把眼底的酸涩都压回去,他正准备替阮言宁把滑到腰间的毯子盖回去,小姑娘就突然惊醒了过来。
她神色慌乱地摸了摸老爷子的手,又去看了眼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一。”江寒轻轻在阮言宁的后颈上抚了抚。
阮言宁闻声转头,就看见她日思夜想的人只和她隔着咫尺的距离,正眸光温柔地看着她,用他低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她飘忽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有人妥帖地接住。
阮言宁带着浓重的鼻音:“江寒,你回来了。”
“嗯。”江寒把阮言宁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我回来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他抱着阮言宁,一直等她情绪稳定了,才覆在她耳边低声问:“我们出去一下好不好?”
“可是爷爷他……”
“爷爷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大哥等下会进来守着。”江寒说着指了下窝在沙发上的闻希,“我们在这儿会吵醒她的。”
闻希也在医院守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阮言宁自然不想打扰到她。
她看着江老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江寒出了病房。
江寒朝等在病房门口的江砺点点头,看着他走进了病房,这才牵着阮言宁往楼上走。
阮言宁乖乖地被江寒牵着,在电梯里,她轻声和江寒说了声“对不起”。
江寒的拇指在阮言宁细腻的手背上摩挲了下,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对不起什么?”
阮言宁往江寒身边靠了靠,依恋地环住他的胳膊,放心地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本来说要去机场接你的,失约了。”她稍稍顿了顿,有些贪恋地嗅着江寒身上那股总是能让她安心的清冽气息,“爷爷这边我也没有能力安排好,还麻烦了林深哥。”
“你做得很好了,一一。”江寒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她往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江寒一手护着阮言宁,一手摁下墙边的电灯开关,灯点亮的时候,阮言宁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
江寒关好门,把阮言宁抱到沙发上坐着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阮言宁没接,“我不渴。”
“要我拿一面镜子给你看看自己的嘴唇都干成什么样了吗?”他把水杯塞进阮言宁的手里,“你要是不乖乖喝水我就亲自喂你了。”
阮言宁下意识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舔,最后还是在江寒的监督下把那半杯水一饮而尽。
江寒接过空掉的杯子放到桌上,脱掉自己的外套裹住阮言宁,在办公室的黑色皮沙发上拍了拍,“再睡一会儿。”
“你睡吧。”阮言宁其实也心疼江寒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加上还有时差,他肯定比她累得多。
江寒自然知道阮言宁在想什么。
他没说话,盯着阮言宁眼底的青黑色看了几秒后,突然起身去关掉了灯,然后摸黑走到沙发边,抱着阮言宁一起在沙发上躺下来。
办公室的沙发并不大,尤其是江寒身高腿长的,躺在上面并不舒服。
他尽量往外躺,给阮言宁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江寒……”
阮言宁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江寒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在黑暗里准确找到她的唇,直接吻住了她。
黑暗里,两人的呼吸声尤其明显。
这个吻并不带任何的情.欲,江寒小心翼翼地安抚着阮言宁,他微微离开她的唇,声音低低柔柔地叫她:“一一。”
阮言宁很轻地应了一声。
江寒又亲了亲她的鼻尖,“你今晚真的做得很好了,大哥也说因为有你爷爷才少受了很多罪,而且相信我,你担心的那些不好的事不会在爷爷身上发生。”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乖,不怕。”江寒环着阮言宁的手紧了紧,“你现在就是好好休息养好精神,等白天爷爷醒了还要去陪他,爷爷可是最喜欢你了,到时候白天你想偷懒都没办法。”
江寒低声哄着她,大概是太累的缘故,阮言宁很快就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心疼地替她抚平蹙着的秀眉,怕阮言宁睡得不舒服,他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直坐到天边泛了鱼肚白,才洗了个冷水脸重新往心内科的病房走。
林深已经联系了心内科很权威的冠心病专家赖教授,江寒到的时候他正好在病房会诊。
江老爷子还没醒,江寒走到林深旁边,没打扰赖教授,只低声给林深说了句“谢谢”。
林深白了他一眼,“我们两什么关系,你爷爷就是我爷爷,爷爷生病了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江寒扯了个笑,难得没有反驳他。
心内的诊断有些复杂,他们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赖教授才取下听诊器。
“赖教授您好,我是江寒。”江寒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一大早就麻烦您来医院给爷爷会诊实在是不好意思。”
赖教授是个精瘦的小老头,闻言摇摇头,“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我爷爷他的病情怎么样?”
“老人家的情况不太好,就我刚刚给他检查的情况来看,他之前肯定就患有冠心病,但是一直没有重视。”
“之前?”江寒和江砺同时愣了下,每年体检江老爷子都说自己身体没问题的,怎么突然就有冠心病了。
“情况差不多是这样的,你们要是觉得有问题的话我可以给老爷子安排一个动脉造影确诊一下冠脉的狭窄程度。”
他看了眼江寒的神情,想到他也是医生,便实话实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治疗方案的选择,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可能没办法耐受外科手术的伤害,所以我还是更倾向于建议你们选择冠脉支架植入。”
“但是放置支架也有风险是吗?”
赖教授点点头,“支架植入的风险主要要看老爷子冠脉的病变程度,老爷子年纪这么大,我也没有办法保证植入过程百分之百安全,加上术后要服溶栓药,发生并发症的风险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