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嘈杂过去,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声。
“慕风。”
岛外钱庄起了纠纷,沈归离去处理了一下,回到疏醉阁,并不见慕风的身影,循着下人所指的地方,一路寻到一方小池边,才见到人影。
却是脚步虚浮,神情恍惚,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心头一紧,飞身掠去,稳稳接住了慕风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里的慕风恍惚了一瞬,待看清他的样子,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不一会儿,又慢慢沉寂下去。
他低下头,站稳了脚步,轻轻摇了摇头。
沈归离不悦的目光望向影柒。
影柒单膝落地,恭恭敬敬道,“大概是今天早上吃的太多,撑着了。”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影柒啊影柒,你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这下好了,又要挨嘴巴了。
他心下惴惴不安,等了许久,也不闻主子要处置他,微抬起头,便见主子上上下下将慕风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什么异样,方松了口气。
沈归离牵住慕风的手,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以后,不喜欢的事情,不必勉强自己。”他低着头,在慕风耳边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说早膳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慕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慕风记下了。”
他低着头,目光正好落在主人牵着自己的手上,那里有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是属于主人独特的温度。
影柒说他是个影卫,可他如今的模样哪里还像个影卫呢,不过一副残躯,主人想要,他给就是了。
微风轻拂,揉碎了满腔孤勇。
影柒眼看着慕风跟在主子身边,越走越远,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了出来。
“主子!”
沈归离转过身,凝眉看他。
沐浴着沈归离凌厉的目光,影柒控制不住一抖,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才开口,“您答应过,要收属下做贴身影卫。”
空气瞬间变得寂静。
沈归离却下意识看向慕风,心中莫名起了一阵心虚。
慕风还是低着头,全然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他便又觉得有些失落,望向罪魁祸首,眼中厉色几乎凝成实质。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影卫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下去找昭聿,你和他每人掌嘴一百。”
令他没想到的是,影柒不仅没动,更胆大包天地反驳,“属下不知所犯何错,还望主子明示。”
沈归离几乎被气笑了,自任长乐岛主以为,几时曾被如此忤逆过,他盯着影柒,看着看着,却真的笑了。
鬼隐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影卫,倒真是为难昭聿了。
有影卫的身手和忠诚,又不过于死板,算得上是个好苗子,做他的贴身影卫,再适合不过。
沈归离笑道,“本座若没记错的话,是你自己说尚未出师,不配做本座的贴身影卫。”
只可惜,他已经有慕风了,若再收别的影卫,慕风会难过的。
影柒一字一句铿锵道,“所以属下恳请主子,准许属下向慕公子————挑战。”
话音未落,沈归离目光骤然一凌,林间树叶一震,洋洋洒洒落下一大片,影柒眼睁睁看着主子罩风袭来,不敢躲闪,硬生生抗下,立时胸骨如碎了一般,压着心脏,喘息不已。
慕风压着心头担忧,冲影柒摇了摇头。
可影柒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挣扎着跪起来,断断续续说道,“能与第一影卫一战,是……属下毕生所愿,还望……主子,成全。”
他隐约还能看见两年前的那天,鬼隐考核场上,慕风双手执匕,一招一式,宛若游龙惊鸿,千变万化,动静之间,皆有万钧莫敌的气势,令人臣服,心向往之。
身为影卫,慕强是他的天性。
沈归离抬眼,终于开始正眼打量眼前这个影卫,沉吟片刻,眉目间殊无表情,意味不明道,“可惜,慕风右手已废,你的夙愿怕是不成了。”
影柒却笑了,他看向慕风。
“第一影卫,就算是废了一只手,依旧是第一影卫。”
他说的极慢,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一瞬之间,似乎有万道光芒从他眼中闪过,那光聚在一起,成了一团火,迸发着灼热的温度。
慕风被那火光恍了神,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被一只手扶在腰间。
他却像是被烫了一下,惊慌过后,双膝落地。
主人亲口将他废弃,那他就不会也不能再是影卫,影柒此言便是明目张胆地忤逆,大不敬之罪。
沈归离只觉手上一重,低下头,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他面色虽不好,声音却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影柒言行无状,还望岛主宽宥。”
慕风的手还被沈归离牵着,这一副谦卑顺服的模样,就显得格外违和。
“你先起来。”
“岛主……”
“慕风!”沈归离沉下声,令行禁止惯了的人,声音一沉,便不自觉带了两份压迫。
随即又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僵持了片刻,沈归离弯下腰去扶慕风。
“我不处置他便是,慕风,你若想求情,直接同我说,不用如此。”
“是。”
天气炎热,慕风额头蒙了一层薄汗,沈归离轻轻替他拭去,又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便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全化作无奈。
“你该说好,慕风。”
“……好。”
他没有抬头,也便错过了沈归离眼中不同寻常的思绪。
沈归离果然没再为难影柒,关于贴身影卫和挑战慕风这件事也没人再提起。他拉着慕风,在周围又逛了一会儿,到正午时,俩人才一同回了疏醉阁。
洛君池已经在疏醉阁等着了,昨日还是乌黑的头发今天又变成了满头白雪。
他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扯了扯嘴角,只道,“头发长的太快了。”
沈归离没有在追问,从小到大,在洛君池身上发生过数不清的怪事,他早已见怪不怪。
“我昨夜又翻了翻医术,找了些温和有效的调理法子。”洛君池扬了扬手里的竹简,从药箱里拿出针包。
扎针的过程,慕风依旧表现地很紧张,沈归离坐在一旁,牵着他的手,时不时用指尖悄悄在慕风掌心挠一挠。
痒痒的,有些难耐,慕风几次抬眼偷看沈归离,他隐约察觉出,从外面回来后,主子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