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司城青一如往常缓步进入厨房。不知为何,今日比平时要困得多,一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皮子重得像吊了千斤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司城青的鼻子还未来得及捕捉,厨房的窗户一开,便被早晨的凉风吹了个干净。
身体的习惯性动作总是要比人脑的反应来得更快一些,有时是好事,有时却是祸事,比如这一次,他差点永远就失去姜堂了。
“师兄……”厨房外面传来初夏懒懒的声音,她听上去也很困,要是司城青走出去看一眼,就能发现初夏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房门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早上,有点不同寻常啊!
司城青半眯缝着眼睛,拿着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吞了口唾沫,晃了晃脑袋,可眼前的锅子却还是变成了两个。
不对,有问题!
扔下勺子,司城青双手趴在洗手池上,今天连开水龙头都要花那么大力气,果然是不对劲么?随着水流哗啦啦地冲到司城青俊逸的脸庞上,冰冷瞬间袭击了昏睡感,给了它一个措手不及。
无力感渐退,眼前事物清晰多了,司城青思索片刻,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慢慢想起昨晚在宅子里魏云说的那句话。
司城青一想明白,狠狠地一拳砸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冲出了厨房。此时,初夏已经像条没骨头的软虫,耷拉着脑袋,背靠着房门,呼呼地睡着。
“糖糖!糖糖你在不在?!糖糖!说话!回答我!”司城青大力地拍着房门,焦急地喊着。
初夏再次懵懵懂懂地醒来,抬头便见司城青一副丢了五百万的衰样,本想来一句极有震撼力的呛词,可临了说出口却变了味道:“司城青同志,大早上的你欲求不满啊,急成这个样子。”
“快起来,你师兄可能不在了!”司城青踹了一脚初夏,大声道。
“什么不在?昨晚睡得还好好的呢!”初夏揉了揉朦胧睡眼,她只觉得眼前有两个司城青在跟自己说话。
“你忘了昨晚宅子里他说的话了么?他不会让糖糖跑了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拖拉的人。”司城青越想越害怕,魏云显然已经不是当年性子柔和的魏云了。
即便是在姜堂身体力量都完好的情况下都无法全身而退,甚至差点死掉,如今姜堂身体还没有恢复,被抓了回去,司城青都不敢想魏云会对他怎么样。
初夏沉思了片刻,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可偏偏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急得她汗水直冒。望了一眼司城青,见他湿漉漉的模样,便心中了然,也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厨房。
司城青等不及,退后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嘭”的一声,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床,一摸被褥,已经凉了。
该死!司城青心中暗骂。
初夏从厨房出来,已清醒许多了,抓住正跑过厨房门口的司城青,道:“师兄真的被抓走了?”
司城青不语。
初夏不说话,兀自跑进了自己房间,胡乱穿好了衣服,就准备去宅子上演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了。
肩并肩走向那条巷子的司城青和初夏,彼此心中都带着不一样的情感。初夏跃跃欲试,内心的激动变成了笑容从嘴边泄露出来,这和上次与天狐面对面不一样,这算得上是第二次上前线。
师父说,战斗力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才能得到巨大提升的。
而司城青,相对来说要显得沉重些,要杀一个曾经熟识且感情甚笃的人,即便对方已经不是人了,也着实不是件易事。
不一会儿,俩人就借着那棵歪脖子枣树翻进了围墙里,果然晚上来和白天来是有区别的,这一院子生机盎然的花草全都枯萎得不成样子,轻轻一扯就拔了出来,连根都烂掉了,向来以生命力旺盛著称的杂草也所剩无几,枯黄的如街对面老张婆子的头发。
初夏紧紧跟在司城青身后,进入院子之后,她的心沉了下来,夜凉如水所以昨晚才没感受到这院子的寒冷。如今白日里一看,真是荒凉,即便头顶着大太阳,却还是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那股阴寒。
这个宅子,对于司城青而言,是熟悉的,他一路走过,一路看过,每个角落都曾留下过他的味道,只是人间万事消磨尽,就连仅剩的清香也不似旧时了。
昨晚让初夏惊叹的院子再次出现了,依然给了初夏以绝大的震撼,满地的石头,一颗紧挨着一颗,连蚂蚁列队而过的缝隙都不予留下,怪不得这院子要比之前那个冷得多。
满地石头吸收了太阳的热量,夜晚的时候又会散发出寒气来,排列得如此紧密。还有这满院子的树木和半人多高的花草,试问谁会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满花木,还种的像个植物园似的,而且一条小径两个人走都嫌挤得慌?
“阿青,你怎么走得这么顺畅?你来过这地方?”初夏拽着司城青的衣摆,突然问道。
记得昨晚上初夏转了老半天才找到那间诡异的屋子,可司城青却一路不拐弯不绕道,不出十分钟就站在门口了。
“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司城青面无表情,甚至有点苍白,他在紧张。
没等初夏问为什么,司城青就推开了门,那副棺木还摆在那里。这回看清楚了,棺木上方的横梁上挂的不是尸体,而是人皮!
司城青微皱了一下眉头,强忍着迈过了门槛,初夏紧随其后,脑袋压得低低的。正前方的檀香木棺材里,一具穿着鲜艳大红喜服的女尸躺在里面,双手安详地平放在小腹上,面上盖着凤凰栖的红盖头,看不见真容。
初夏的好奇心又在这一刻爆棚了,伸手就准备去揭那红盖头,被司城青一把按住。这具女尸浸在一指深的血水里,若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她的胸膛正微微起伏着,她在呼吸,她是活的!
将初夏扯到自己身后,司城青知道,他今天面对的不再是那个缠着自己不让自己走的孩子了,步步后退,直到两人背抵到柱子才算完。
“小云,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不然昨晚你就不会放软骨香了。出来吧,我是阿青哥哥啊!”司城青紧紧拽住初夏的手冒着冷汗,环顾着空荡荡只有一副棺木和一具奇怪女尸的屋子,说道。
初夏静静地看着司城青的侧脸,一颗汗珠正顺着精致的脸庞以匀速下滑,线条柔和,晶莹剔透。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太多她不知道的故事,昨晚司城青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不经意地钻进初夏的脑子里,他知道这个伤天害理的家伙是谁,甚至知道这个家伙来自哪里,而且听他现在所言,两个人甚至曾经非常要好。
一块阴影突然从一个角落的地上凸了出来,司城青朝上望去,是他!
他还穿着那件袍子,那件司城青曾说很适合他的袍子,魏云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满是针线缝合痕迹的脸,初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僵硬地不得动弹。
司城青皱紧了眉头,他感受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的心疼,上前一步,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小云,告诉阿青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阿青哥哥,我只是想让阮儿活过来。”魏云的声音一如当年般细细柔柔,只可惜当年那张倾了人城的容貌却不复存在。
“阮儿她死了,死人是不能复活的。”司城青松开了初夏的手,一步一步靠近魏云,“那么告诉阿青哥哥,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魏云闻言,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庞,嘴角抽了一下,像是在哭笑,他望着司城青的双目之中混杂着某些异样的东西,道:“他说,只要我用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去换,就能告诉我救阮儿的方法。”
“你换了?”
魏云点头,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单纯,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却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
“阿青哥哥,阮儿她真的活了,你看她,她能呼吸了。”魏云走到棺木旁,满是爱意的眼神望着棺木里那具女尸,笑着说道。
“小云,阮儿死了,她本应该要喝孟婆汤入轮回再世为人,可你偏偏不放手拽她回来,你真的能确定你带回来的还是阮儿吗?”司城青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站在距离魏云只有三步远的地方,他甚至能听见女尸浅浅淡淡的呼吸声。
“我不确定,可我只要阮儿回来。”魏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木里那个女人,坚定地说道。
司城青叹了口气,从以前到现在,魏云的性子没变,还是那么倔,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他死。
“那你为什么带走姜堂?”
“他长得好看,我不能让阮儿醒来看到我这个样子。”魏云轻声说着,回头朝着司城青温婉一笑,却让他打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