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也知道,因为我以前画多了女性人体,所以后来看得都麻木了,但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心脏又跳了起来,一直麻木,现在突然这么激动,我可不敢去画……”我无奈地回答说。
夏莉扑哧地大笑起来,捂着自己的嘴指着我说:“你那小心脏是多么承受不了呀,到底是谁说你闷的,我怎么从哪看都觉得你可爱呢?”
“你们两个又在偷偷摸摸地调情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齐书棋一脸贼像的走进来,把他的东西拎出去。
我瞟了他一眼,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问:“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杜欣帮我找到了,她说出版社有一个什么作家培养计划,其他不说,至少有住的地方,那就够了。”齐书棋回答说。
“有了住的地方你就可以安心出去骗吃骗喝了是不是?”我眉头一挑。
“你还真了解我。”齐书棋耸耸肩,咧嘴一笑。
“李枫楠呢?怎么半天不见他过来拿东西?”
“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齐书棋摊摊手。
“本来就不应该期待有什么问题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答案的。”夏莉笑着说。
“对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要住一块儿去了,所以我说在那个床头柜里准备的东西一定会派上用处,你们这对狗男女可以尽情地挥洒自己汗水了。”齐书棋一脸淫笑说。
“床头柜的东西?里面有东西吗?我把它给丢掉了……”夏莉茫然地看着齐书棋。
“丢了?你怎么能把它给丢掉?”齐书棋激动地等着夏莉。
“我看那个颜色好恶心,就丢掉了,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夏莉歪着脑袋看着齐书棋。
齐书棋长舒一口气,指了指夏莉,又指了指我,咬着牙说:“我真是被你们这对极品给干掉了。”
我已经不想去理这家伙,把画纸包好,准备拿出去的时候,齐书棋指了指那台旧电脑:“喂,你怎么不要这东西了?”
“这么旧,开个机都要半天,反正我那里有,而且严楚用得也不多。”夏莉解释说。
“哎,杜欣说他们那里也配有电脑,不过毕竟这台大屁股陪着我们两年多,都要有感情了,当初我卖掉自己的笔记本,可就是靠它来维持生计的,没想到如今居然这样分道扬镳,真是内牛满面啊……”齐书棋轻叹说。
“齐书棋!你到底要不要出来了?真当我是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等你吗?”杜欣飙射出霸王色霸气,一脸冷意地走进来,杀伤力极强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齐书棋上一刻还抚摸着那台旧电脑,这时候已经几步跳到杜欣面前,胆战心惊地摆摆手:“我错了还不行吗?马上走马上走。”
我和夏莉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目光中读到了对方的信息,这齐书棋如今是完全不敢在杜欣面前造次,以前还想着反抗两下,现在可好,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就在我们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的手机却响了,我接起来:“喂?哪位?”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了李枫楠的声音,只不过他旁边似乎极为嘈杂甚至轰鸣。
“你在什么地方啊?马路边吗?怎么那么吵,还有你的东西怎么不过来拿?”我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赶紧出来,要出事了。”李枫楠虽然是通知我说要出事,但是语气中的那种平静和事不关己实在让我无话可说,究竟什么事情才能让他激动起来呢?
我挂掉电话,夏莉好奇地问:“怎么?是李枫楠吗?”
“他说外面出事了,电话里很吵,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这刚说着话,就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就像是墙壁倒塌一般,我们几个人都惊愕片刻,然后拎着东西匆匆往外头去。
这里的居民大多数已经搬走,但是还留下一部分人没来得及搬或者不愿意搬的,我们快步跑到外面,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无数身穿制服的防暴人员还有城市管理人员将附近全部围了起来,巨大的挖掘机和推土机轰鸣得让人头脑发胀。
“这是干嘛?”夏莉不可思议地望着这嘈杂的人群,在外面有着许多围观者被阻拦着。
“这才多久就要过来拆了?”我惊讶地看着被撞倒的墙壁,我熟悉的楼层街道在瞬间化作了废墟。
“就算是拆迁,那也不用这种架势吧?”夏莉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波及,受了伤可不好,这些人,你们都明白的。”杜欣柳眉紧蹙,催促着我们赶紧离开。
“说的是,反正东西都拿出来了,赶紧离开这里。”我点点头,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看着轰鸣倒塌的墙壁。
我看见枫楠和可儿正在外围,我们匆匆地赶到他们身旁,李枫楠的脸色很糟糕,我困惑地问:“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啊?”
李枫楠嘴角一抽,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那里有不少相关人员守着,从他们的缝隙之间,我看到了一道躺倒在地的身影,还有在地上慢慢干涸的血液。
“他们干什么?那是谁啊?”我惊讶地看着李枫楠。
“是房东太太。”李枫楠回答得平静,但是我听得完全愣住了。
“房东太太?她怎么会在那里?”我不可思议地问。
“因为抗拆,被人打昏了。”李枫楠淡淡地回答说。
“不行,她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叫救护车?怎么不上去看看?”我说着就要上去,但是却被李枫楠一把拉住。
“干嘛?”我瞪了李枫楠一眼。
李枫楠指了指另一边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两名青年,说:“他们两个是电视台的记者,摄像机刚刚被砸烂,你现在还敢上去吗?”
“那难道就不管了吗?好歹认识一场。”我激动地说。
“那也得管得了才行吧?”李枫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夏莉伸手抓着我的胳膊,说:“严楚,我们还是看看再说吧,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再送房东太太去医院好了。”
我咬了咬牙,眉头紧皱,盯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房东太太,虽然她经常说一些看不起我的话,也看不起我的梦想和职业,但是当初来到这个城市时,只有在她这里找到了住处,可以说是她收留了我,我才能有地方住,而不是住在天桥底下。
“这真是疯了。”齐书棋深深地注视着已经满是断垣颓壁的废墟,口中喃喃。
原本打算离开的我们,却留下来,看着这个居住了几年的地方在顷刻间,不复存在,是什么样的社会,让我们连自己的家都不能保住。
而当我们看到房东太太的孩子放学回来,寻找自己的妈妈的时候,那些武装防暴人员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纪大敌一样将还是小学生的他推倒在地,我们急忙将他带回身边,他在我们怀里痛哭的时候,又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当铲车开进里面,城市管理和拆迁部人员也一起进入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爬上了一间屋顶,我瞪大了双眼,我看到了很少见到的房东,手里拎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往自己身上倒去,等他拿出打火机的时候,我才明白,那是汽油。
几乎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团火焰,像是要把我们的皮肉都撕烂的惨叫,从屋顶上翻滚下来,人在火焰之中张牙舞爪,他究竟是有多么的恨,是不是想着将某个人的喉咙咬开。
我捂住了他们孩子的眼睛,夏莉抓着我的手臂,尖锐的指甲隔着衣服已经陷入了我的皮肉,可儿颤抖着躲在李枫楠的身后,根本不敢睁眼。
最让人愤怒的是,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在房东身上肆虐,而没有一个人考虑上前去想办法扑灭那火,一直到房东的身体开始无力挣扎,生命力急速消失。
我们远远地望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就和这周围数百名围观者一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而没有任何作为的普通人,不要奢求我们这些想要平凡过日子的老百姓成为英雄,因为我们面对的势力,掌控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和生命。
当房东再没有挣扎,那些人才上去将毫无生气的火焰扑灭,而房东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焦炭,死亡一直离我们很近,离我们身边的人也很近,可是当死亡来临,总会让人抓狂。
就像是齐书棋,他突然神经质地狂叫了一声,然后狂奔向了里面,我们根本来不及抓住他,他狂叫着:“都一群疯子,都是一群疯子,你们这是谋杀!这是谋杀!”
“该死!”我一咬牙,然后把孩子交给夏莉,和李枫楠迅速冲过去。
而那些防暴人员已经注意到齐书棋的举动,不容分说地便是一拥而上,将齐书棋这个文弱书生毫不客气地按倒在地,一群人像是对待着一只发疯的蛮牛一样,事实上,齐书棋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去抵抗,只是两眼布满血丝地狂叫着:“都是疯子,全都是疯子!”
李枫楠一拳就将一个人揍倒,那些人又是一拥而上,而我趁机将齐书棋拽出来,虽然齐书棋在我手里是挣扎着,可是我也不管什么了,掐着他的脖子就逃,而看我已经把齐书棋救走,李枫楠踹翻一个防暴人员之后,拔腿就跑,这里的有关工作人员估计有上百人,这么大的架势,倒不是去打仗而是拆迁。
“齐书棋,你想干什么?!”我把他拽进了后面的人群里,这样那些人也找不到我们。
齐书棋依然发着疯,通红着双眼,手指甲掐进了我手上的肉:“凭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凭什么?”
“你够了,你也想被打得吐血倒地吗?”我瞪着他说。
“吐血而已,命都没了,管他妈的什么吐血啊!”齐书棋依然不安分地挣扎着。
夏莉和杜欣她们匆忙赶过来,看着齐书棋那个样子,杜欣眉头一蹙,上来就是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打得有些懵,连我都有些懵,她这是想干什么?这种时候不劝劝齐书棋,反而动手,不是火上浇油吗?
齐书棋果然暴怒:“你这个死女人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问你干什么?被烧死的人和你有关系吗?他是你的亲人朋友吗?他对你有恩吗?”杜欣质问着齐书棋。
“呃,杜欣,话不能这样说,就算没什么大的关系,可是毕竟……”我喃喃说。
“你给我闭嘴!”杜欣瞪了我一眼,让我乖乖闭上了嘴。
“你因为一个和你不熟的人,所以要让你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冒着危险去把你这个蠢货从别人手里救下来?让你其他的朋友为你担心受怕?这就是要的结果?”杜欣继续质问着齐书棋。
这一回齐书棋像是听明白了,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地平息下来,不得不说杜欣还真是厉害,难怪能让那么放荡的齐书棋在她面前像是玩宠一样。
齐书棋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是一个经历过很多可怕黑暗事情的人,他小时候被人打断过肋骨,被人追得躲进垃圾桶,他表面上对时事毫不在乎,但是当看到真正的黑暗又一次降临在他的身边时,他肯定会陷入疯狂,说到底,他也算是半个文人,文人的内心坚强而又脆弱。
坚强起来,如同铜铸,脆弱起来便是草芥,而齐书棋更是特别的明显,所以他才想着及时行乐,想着纸醉金迷,因为他害怕突然有一天会有这种事情降临,让他再没有希望去迎接拂晓。
“齐书棋,这件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看看周围那些人,他们明明人多,可是为什么还是看着这帮人为所欲为呢?还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那个毛病,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已经死了,我们无能为力。”我轻轻地叹了一声,劝说。
“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我要把他们写进书里,我要把他们全部写死!”这是多么无力的一个反抗和凶狠,又是多么的可笑,可是我们现在谁也笑不出来了。
夏莉不耐烦地看着我们,房东的孩子在她怀里依然痛哭着,她说:“我们还是想办法把房东太太弄出来吧,再拖下去,我怕会有危险。”
我点点头,看到正在封锁,把人驱赶的那些防暴人员,我一咬牙,望着夏莉说:“夏莉,再最后借我一次钱,最后一次。”
夏莉轻声摸了摸了我的脸颊,说:“傻瓜。”然后从包包里掏出一叠钞票,塞到我的手里,我紧紧地捏了捏钱,我不想向钞票妥协,可是世界不允许。
我顺利地将房东太太,算是赎了出来,然后,将她送到了医院,进行治疗之后,她已经醒过来,包着纱布的她,眼神呆滞,想必她也知道自己丈夫的事情,早就知道……
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支付了医药费之后,各自离开,可儿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她在医院下面,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却闪动着让我们不安的信号。
“可儿你没事吧?”我焦急地问。
“啊?哦,没事没事……”可儿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你别想太多,这事儿和我们关系不大,很快就过去了,李枫楠刚才打我电话,他已经到了医院门口,我们过去吧。”我劝说。
“嗯,我们走,我们走……”可儿点点头,怔怔地跟着我们离开。
我回头望了望这家医院,是不是有更多的伤者因为这世界的不公而在里面哭泣甚至绝望,后来我们再来的时候,医院告诉我们,房东太太已经出院,带着她的孩子不知去了哪里。
我只希望房东太太能够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更希望,她不要让她的孩子憎恨这个世界,这个国度只是暂时病了,而医治这些病的就是他们这一批的孩子,如果他带着憎恨长大,那么只会让这场病变得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