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匆忙赶到医院,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我们睡意全无,在向护士打听清楚后,冲向了顾响所在的病房。
病房外面守了几个人,看起来似乎也是各有轻伤,夏莉走上前去,问:“顾响呢?他没事吧?”
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听到夏莉的问题,看了她一眼之后,问:“他在病房里面,请问你们是?”
“你刚才不是打我电话的吗?”夏莉不耐烦地回答说。
中年人点点头,说:“是你呀,不过我有点疑问,顾响给的监护人电话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们……”夏莉断电片刻,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回答,“我们是他的哥哥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中年人困惑地摇摇头说。
“我们可以进去了吧?”夏莉焦急地问。
“嗯,可以了。”中年人点点头,推门领我们进去。
顾响住的并不是独立病房,和其他两名受伤的球员躺在一间病房里,走进去的时候,另外两个球员正在和他聊天,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他略微黝黑的脸庞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夏莉姐,严楚哥,大半夜的,还让你们跑过来。”
夏莉坐在病床上,悠悠地说:“能不来吗?我们两个现在可是你的监护人呢。”
顾响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写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写谁。”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傻瓜,你还能写谁?我们现在本来就是你的监护人。”
“鲁鲁修说的对,以后要填监护人的时候别客气,改天我去把法律程序过一过,这样就可以真正做你监护人了。”夏莉笑眯眯地摸了摸顾响的脑袋,说。
“……”顾响红着脸,嘴中低语说,“谢谢你。”
“不行啊,你这兔崽子眼里只有夏莉,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我无比抗议地说。
“干什么?这你都要吃醋?”夏莉向我哼了一声。
“当然也要谢谢严楚哥,将来你们的婚礼……”顾响沉默片刻,“我一定要做伴郎哦。”
“那你可以想办法把齐书棋和李枫楠其中一个干掉。”我开玩笑说。
“嘿,顾响,你可真幸福,这还有一个大美女来看你呢,羡慕死我们了。”顾响的队员起哄说。
“别这么说……”顾响羞红着脸,不好意思说。
“这话我爱听。”夏莉向那名球员竖了个大拇指,“如果你们以后想多看看我呢,就要好好对待顾响,多给他机会,他将来可是要去欧洲踢五大联赛的好不好?”
“行,美女开口,谁敢不从,是吧经理?”另一名球员咧嘴大笑,对着领我们进来的那个中年人说。
“顾响是我们青年梯队的中坚力量,不管是球技还是头脑,就连我们的塞尔维亚教练都赞不绝口,你们这点倒是放心,我们可不会忽视这么有前途的年轻人。”经理点点头说。
“话说,这次车祸你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夏莉关切地望向顾响。
“没什么,就是脚上受了点伤,养一阵子就好了。”顾响回答说。
“要不要帮你换间独立的病房?”夏莉问。
“不用了,我和两位哥哥处得挺好,不用换了,一个人多无聊呀。”顾响连忙摇头说。
“那好吧,这样,我和严楚就在医院里守着了,你们要不要吃什么夜宵,我们去买呀?”夏莉站起来说。
另外两人欢呼起来,然后报出自己要吃的东西,顾响则是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吧……”
“顾响,你这是不是和我们这对哥哥姐姐还那么见外呢?”我悠悠地说。
“当然不是。”顾响连忙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们先去了。”夏莉耸耸肩,然后勾着我的胳膊出了病房。
刚出病房,夏莉就对他们的经理说:“一定要好好治疗顾响的伤哦,不能有一点纰漏,如果需要钱,我会帮他支付的。”
“这点你们放心,俱乐部自然会负责到底,我们俱乐部虽然成绩一般,但是关键稳定,从不拖欠工资,队员伤病也会全权负责,你们安心就好。”经理微笑着说。
“那就好。”夏莉点点头,然后笑着对我说,“走,我们去买东西吧。”
按理来说,小卖部应该就在医院楼下,但是偏偏这家医院的小卖部在住院部的对面,中间还要走过长长的一段路,夏莉靠在我的胳膊旁,抬头看着没有星斗的漆黑夜空,说:“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他没出什么事,不然我怎么和杨老板交代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才是生活嘛,若是全都安排好了,那还算过的什么人生呢?”我微笑说。
“可我在二十岁以前就是这么被安排这过来的,一帆风顺,一点意外都没有。”夏莉失落地说。
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这还不满足呢,想气死我们其他人吗?再说,你现在不是自由了吗?自由就意味着生活中的琐事会源源不断地涌向你,难道还没准备好吗?”
“怎么会呢,我准备了二十几年了,再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难事会打败我们呢?”夏莉伸着懒腰说。
“有时候看顾响吧,总觉得和我小时候挺像的,十七八岁那几年,我也是看到漂亮的姐姐会脸红。”我回想起刚才顾响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夏莉扑哧一笑,看着我说:“你当然像,守在车站等着人家漂亮姐姐出现呢。”
“都说了不要笑我这事儿,你怎么又来了。”我干咳了两声说。
“既然是只能属于你告诉我的秘密,我当然要好好地笑了,不然不是没有价值了吗?”夏莉捂着嘴,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我气着说。
“行了,要不,我也分享给你听,我的第一次怎么样?”夏莉慢慢忍着笑意,然后对我说。
“第一次?”我诧异地看着夏莉。
“第一次接吻啦,你以为干什么?”夏莉拍了拍我的胸口,娇嗔说。
“哦,我没什么其他什么事呀。”我还装蒜说。
“行了,我想想,那时候还在上中学吧,当然不是男同学,而是我们家里一家酒店的一个员工,他是从外地来我们这里打工的,他家里很穷,没有钱上学,甚至没有钱养活自己。”夏莉一边走一边说,“虽然我们上海人总觉得外地人应该都长得乌漆抹黑的,但是他真的很英俊,在那个时候,我深深地被他吸引了,每天都跑到酒店里,看着他在那里端盘子,进进出出,或者摔碎了盘子被经理骂,一个人失落地收着盘子。”
我并没有打断她的述说,这是我的习惯,只有听完所有的事情,才会发表评论,夏莉继续说:“后来呀,他被调到了客房部,于是我就一直住在一间客房里,反正是我家的,无所谓,我总是喜欢按客房服务,如果来的人不是他,我就会生气地赶走,重新再按,后来那些人也知道了,每次都会让他来给我送东西,渐渐地,我们就熟悉了,他开始和我说话,虽然带着浓重乡土音的普通话听着有些别捏,但是他的性格很安静,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说几句话,我觉得,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的自卑吧。”
听到这里,我的呼吸不由停滞片刻,一种别扭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夏莉则是没有注意到我,而是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晚上,酒店的电突然跳闸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好害怕,特别害怕,哭着抱着头,直到他打开房门,走到我身边,我抱住了他,在黑暗之中,吻在他的双唇上,那时候安静得甚至听得出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偏差,我本以为那天晚上他会留下来陪我,但是他却和你一样傻,送到嘴边的肉都不要,就这样离开了,最让我想不到的是,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我像发了疯一样地寻找他,甚至冲到我爸爸面前痛哭痛骂,我觉得是我爸爸把他弄消失了,所以非常的愤怒,而我爸爸则一如既往地冷静,等我自己安静下来,才否认自己有做过任何事情,我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呢?所以我就打听清楚了他的地址,让王坤带着我去找。”
“不过,我虽然找到了他的家,但是却没找到他的人,在他的家乡,我才看到了,这个世界其实是那么现实凄惨,他们整个村子除了村长之外,没有一家是正规的水泥房,他家里唯一一个和电有关的东西,是一个早就不能用的白炽灯泡,他的父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的兄弟姐妹我也没见到,我只听他们说,前些阵子,他的爷爷饿死了没人管,只能随意地处理了一下……”夏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夏莉,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眉头一皱,急忙打断说。
“别,让我说完,这些事情闷在心里长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让我信任的人,你就让我说完吧,马上就好了。”夏莉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继续说,“我走在他那间无法让我想象的家,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相隔了多么远的距离,我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我当时觉得,的确不是我爸爸赶他走的,是我,是我亲自把他从我身边逼走了,原本或许他可以在酒店里工作,然后慢慢变成经理,等到差不多了,或许才有勇气面对我,但是这一切都不对了……是我让他离开了。”
我一把抱住了夏莉,而夏莉忍不住在我的怀里痛哭起来,我心头不是滋味,我知道自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当初,我看着夏莉睡在我的旁边,而我不敢动她时的感觉一样,我想,这位夏莉的初恋,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吧,那种想爱却因为现实而被击得支离破碎的勇气,永远无法成为我拥抱她的资本。
“夏莉,没事儿,还有我呢,世界上都是现实的,可我这里都是梦想,你知道的。”我安慰说。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