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但是耀眼的光束却没有消失,不断闪出的闪光灯伴随着围拢而来的记者手中相机的咔嚓声,就像是一剪刀一剪刀地剪着手中的纸片。
我与她四目相视,飘下的花瓣像是冬天的那场雪,无尽的黑夜和寒冷隔开了我们两个人,我的耳边是轰鸣的掌声,然后渐渐飘远,像是声音从屋顶之上贯穿而出,直上云霄,宁静的空中,是飓风呼啸。
那如同经过电影特效处理一般的感觉,时远时近的声响,模糊晃动的视线,还有她,渐渐离开的目光。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勇气继续站在这里,可能是因为齐书棋在一旁紧紧地扶着我,我才没有就此摔倒在地。
面容冷峻的李枫楠穿着笔挺的西装,冷漠地站在夏莉的身边,即便是自己结婚的日子,他也不露出多余的笑容。
他们这对新人眼中渐渐失去了我的存在,随着司仪的招呼,在红地毯上缓缓走过,灯光随着他们移动,花雨铺就着前路。
我向后退了数步,然后迅速跑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齐书棋和杜欣跟过来,诧异地问我:“你还回来干什么?”
“新郎新娘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婚礼我怎么能走呢?”我嘴角带起了牵强的笑容,如果我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想必是极为扭曲吧?
“什么你最好的朋友,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就这样结婚了,结婚就算了,还故意请你过来……”
“行了,你别说了!”杜欣柳眉一蹙,拽了拽齐书棋的手臂,喝止说。
“别说,你不用叫我别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西,这都疯了吧?李枫楠和夏莉结婚?我疯了吧?”齐书棋咬着牙说。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两个现在就走在红毯上,要么你上去打李枫楠一顿,要么严楚冲上去把夏莉带走,两条路。”杜欣冷冷地说。
“这又不是你,你做什么决定啊?”齐书棋质问着杜欣。
“这也不是你,轮不到你的决定。”杜欣平静地回答说。
“好了,都坐下,别让人看了笑话。”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们说。
“坐下干什么?”齐书棋诧异地望着我说。
“还能干什么?婚礼开始,酒席就开始了,有钱人家的酒席肯定不一样。”我咧嘴一笑说。
齐书棋缓缓坐下来,伸手把酒瓶子拿过来给我倒上说:“好,我也豁出去了,喝吧,今天你不管做了什么事情,我都奉陪到底!”
我把倒满红酒的酒杯放到齐书棋面前,然后拿过他的那只空杯,把桌中央的果汁拿过来倒上。
“……你干嘛,喝果汁醉不了,也壮不了胆。”齐书棋茫然地看着我说。
“壮胆干嘛?喝醉干嘛?我要保持清醒,我要看着他们两人结为夫妻。”我不由笑了起来。
李枫楠和夏莉走过了我们酒桌边,他们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扫向了我们,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输入了一遍既定的程序,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和意外。
他们走到哪里,记者的闪光灯也就跟到哪里,我看着这群记者,突然明白了他们想到的是什么,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在两人交换戒指的时候,我这样的人冲上去,抢走新娘,但是我做不到,我懦弱也好,我犯傻也好,我就是做不到。
我只能喝着杯子里充满苦意的液体,听着耳边轰鸣作响的声音,昏昏沉沉地度过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这几个月我以为我想通了,我可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坦然面对一切,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坦然不了,什么狗屁,都是假的,我还是会因为夏莉的一举一动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抽动,就像是杯子里的吸管,我的心脏是一只椰子,疯狂地从里面吸出血液来。
我抬起迷糊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这个安静无声的世界,所有人脸上清晰无比的神色,笑容或者鄙夷,不屑或者天真,而台上的新郎抱起了新娘,公主抱地旋转一圈,还看到他们的父亲上台致词,可能是在说两家联合之后的战略计划。
齐书棋在我眼前说话,可是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和杜欣两人眼神之中的恐惧,这种恐惧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客人散去。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镇静地对齐书棋说:“我困了,想回家睡觉,你们两口子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们送你……”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认得回家的路。”我不耐烦地推开了齐书棋,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宴会厅。
我的听觉终于恢复了,无数高档的跑车从我面前穿梭而过,而我就像是这车海中的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他们碾碎。
我第一次觉得走过的城市是这么的嘈杂和令人厌恶,每一个喇叭响起,我的心里都在冒火,我好像快点回到家里,快点睡着,快点找到自己的梦。
可是这条路为什么这么漫长,为什么还不到我家,我家在哪,这座城市是哪,我不应该来这里,我应该好好待在爸妈身边,听我妈妈的话,念书或者工作,做着家里人帮我找到的工作,拿着可以养活我自己的月薪,然后接受家里人安排的相亲,和对方谈谈结婚的事情。
但是我为什么到了这里,我到了这里,走到任何地方都是刀山火海,我走一步,我就血肉淋漓,直到现在的伤痕累累,我的选择,我的决定,每一次,都是错的。
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那些我所爱的,那些爱我的,那些指引我的,那些救我的……都不在了……
我坐在公园的座椅上,看着眼前疯狂嬉笑的孩子,和闲庭漫步的老人,这个时候是工作时间,我这样年纪的人,都在拼命工作,为了他们的生活和未来,而我呢,和以前一样,虚度了青春还不够,继续虚度。
我看到我手上的水滴,不断地落下,落下,天气很好,明明没有下雨,炎热的天气早就已经到来,空气变得越来越闷。
她无声地坐在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纸巾递给我,我歪过头,模糊的视线中,何灵温柔的微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她看我没有去接纸巾,于是伸手把我擦着脸颊上的泪痕。
可是我的眼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她也放弃了继续帮我擦,伸手抱着我的脑袋,我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裙子上,还有她身上幽幽的清香。
……
杜欣放下自己的手机,抬头对齐书棋说:“何灵说她已经找到严楚了。”
“那就好。”齐书棋点点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宴会厅,然后狠狠地把酒杯砸向了婚礼舞台上。
破碎的声音像是撕碎人心一般,李枫楠缓缓从大门中走进来,看着齐书棋说:“司机说等不到你们,你们不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齐书棋轻笑了一声,然后和杜欣缓缓走向李枫楠,李枫楠冷漠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在齐书棋和李枫楠擦肩的一瞬间,齐书棋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李枫楠的脸上,被打倒在地的李枫楠并没有起身反击,而是擦了擦自己鼻头的血水,抬头看着齐书棋说:“痛快了?”
“还没呢,夏莉呢,让她过来,我是男人所以不打她,但是杜欣要扇她一巴掌。”齐书棋板着脸说。
“她已经回去了。”李枫楠回答说。
“回去了?”齐书棋冷笑一声,“行啊,回去了,准备和你上床了是不是,哦不,结婚了应该叫……入洞房?那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应该闹一回洞房呢?”
“如果你想,可以来。”李枫楠一如既往地平静。
“我可以来,那你们最好的朋友严楚能不能来啊?”齐书棋咬牙说,“看看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结婚上床,而且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是好朋友,好兄弟呀!”
“人这一生本来就是未知数,最爱的女人往往到最后都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严楚曾经那么地接近完美,可是他自己放弃了……”
“所以你就帮他接受了吗?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吗?那你今天是故意来做给严楚看得吗?还是你觉得你失去了可儿,严楚就应该和你经受一样的痛苦?”齐书棋指着李枫楠质问着。
“我们三个人,最幸福的就是你,所以你该做的就是回家,好好看好自己最爱的女人,不要到了哪一天,她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李枫楠冷冷地瞥了一眼杜欣。
“好了,不要和这种人废话了,我们走吧。”杜欣难得一见的温柔,她抱着齐书棋的手臂,轻声絮语地说。
“李枫楠,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李家人是狼,白眼狼,够狠!”齐书棋咬了咬牙,然后和杜欣一同往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