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周二姑娘周紫瑶一噎,想同身边人怒斥阮安若不知礼数。
哪知左右看看才发现,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已经追随着阮安若去了堂中。
阮家身份特殊,身为外来户,却用极短的时间就在庆州一鸣惊人,且又极为顺利的由商户转到了官宦人家。
——阮青岚的番市知事虽是个新名头,但实实在在是替王爷做事的,且就目前看来,还颇有些真材实料,鉴于此,大家都想知道,今日阮家女眷会敬献什么贺礼。
意识到这一点,周紫瑶也只好先将怨怼搁下,赶忙同众人一起看去。
此时,堂中也已经有不少人,眼见阮家母女进来,才入座的邢漪容尽力收起不喜,做出端庄友好的模样,甚至还特意含笑朝安若点了下头。
安若看在眼中,也淡淡朝她点了个头,恰巧也到了堂正中,她停住脚步,与母亲妹妹一道向上座的李太妃行礼。
“恭祝太妃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说罢,又将手中锦盒奉上。
“此乃小女亲手所织天华锦装裱的金刚经,愿神佛保佑太妃福寿延年。”
秦氏尽力缓和心间紧张,向上座的李太妃介绍道。
“哦?”
闻听此言,李太妃不由得好奇,叫侍女接过送到眼前来。
待看到锦盒中的佛经,不出意外的眼睛一亮,拿到手中仔细端详道,“这是……天华锦?”
所谓丹碧玄黄,云裥瑞彩,这样的金刚经众人还是头一次见,饶是出身贵族又做了二十余年王府主母的李太妃,也不由得惊叹道,“这锦中有花花中有锦,从前竟是不多见……”
语罢抬头看向安若道,“这是你织的?”
目中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意味。
“回太妃,这的确是小女所织,”安若含笑,又为众人细细介绍,“此锦曾盛于前朝,被称添花锦,前朝尚佛,这类锦便专用以装裱佛经,以示世人虔诚之心,听说现如今在吐蕃天竺等国,此锦仍是天价难求的佛家圣物。不过本朝并不尚佛,此锦又颇为繁琐难织,加之先前与番邦断绝交流,渐渐地,大周境内便无人再织这天华锦了。”
巧的是,今日宾客中正有一位来自吐蕃的贵妇,眼见到李太妃手中的天华锦后,毫不掩饰目中激动之情,用不甚流利的汉话道,“我已经好多年不曾见到新的天华锦,上天保佑,今日竟在此见到了,真是佛祖保佑。”
这反应倒正好佐证了安若所言,李太妃点了点头,又问她,“那你又是怎么将它织出来的?”
安若笑笑道,“不瞒太妃,上回小女有幸入府,见到王爷敬献太妃的砗磲手串,回去后有感而发,又查阅了许多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些天华锦的详尽记载,便试着复原,许是上天眷顾,终于叫小女将其复原了出来。”
李太妃听了她的话,又将佛经拿到手中仔细端详,也不由得点头,“前些时日得了几本前朝传下来的古籍,的确是用这种料子装裱,不过时间长了,都有些破旧,颜色也不如此明艳,我原本还有些可惜,没想到今日竟看见了新的。”
语罢又抬眼看向她,并不吝目中的赞许之意,道,“你是个用心的孩子,此番若非你肯钻研,今日我怕是没有这眼福了。”
安若垂目谦谨,“太妃过奖,小女家中以织造起家,复原这些珍贵织品,本也是自身责任。”
太妃颔首,再度垂目打量手中贺礼,这新裱的封面自不必说,里头的书页也是上等纸张,上头的字迹若星斗漫天,赏心悦目,还散发淡淡墨香。
旁的话不必说,但是她的眼神,就足以说明对这份贺礼的喜爱之情了。
这叫下座众人心间都是百般滋味,尤其还未踏进堂中的那位周紫瑶,回头瞅了瞅自家准备的金镶玉花瓶,忽然觉得拿不出手了。
偏在此时,那位吐蕃夫人又开了口,对安若道,“不知等会儿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们难得来一趟,今日得见此圣物,实在不忍就此回去,姑娘手中可还有剩余?”
啧,这竟是当场要与阮家做生意的意思了,众人一时羡慕又嫉妒,秦氏更是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李太妃笑道,“赤松夫人放心,等会儿阮夫人几个是要留下吃酒的,阮家在城中也有织坊与商铺,你们有的是时间商议。”
这位赤松夫人这才放了心,冲阮家母女投来善意微笑,还主动招呼她们来身边坐。
李太妃也甚为满意,将佛经交与婢女手上,还特意交代要收好,这才邀请下一位客人入堂。
然经过阮家这一番精心之作,后头的俗物却难以叫人再惊喜。
众宾客贺过寿后,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间,王府的园丁们早就备好了一园子的秋菊冬梅,供众人赏景。
庆州地处西北,气候较汴京还要寒冷些,却没想到这时节还有菊花,且与梅花开在一处,实在是难得的景色。
方才阮家母女一鸣惊人,赢得不少人刮目相看,此时来到园中,又不少贵妇小姐主动凑上来与她们攀谈。
周紫瑶依旧对方才安若不理她的事耿耿于怀,此时并不屑往她们跟前凑,然心间却非常不忿,好不容易找到了邢漪容的身影,赶忙凑上前去说悄悄话。
“邢姐姐快瞧她们那样,不过会织个锦缎罢了,吹得快要上了天,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布贩子吗?邢姐姐今次也是亲手绣的贺礼,用的心思一点也不比她差,怎的不见你吹嘘?”
“阮姑娘的贺礼的确更高一等,这也是事实。”
邢漪容想起爹的话,不得不故作大度的将酸意压下,且还在周紫瑶惊讶的目光中,也向安若走了过去。
“阮姑娘。”
她笑得仿佛从前与安若并没有任何过节,“方才姑娘的贺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近来无事,也打算研究各类绫罗锦缎,不知可有机会向你这位行家请教一二?”
安若心间狐疑,面上却不显,笑着谦逊,“邢姑娘客气了,我称不上行家,不过你若有什么问题,我若知道,一定解答。”
邢漪容点了点头,忽然又道,“说来,不知天冷之后阮姑娘都在忙些什么?若得空,可去我们府上坐坐。”
什么,还邀请她去邢家?
如此与从前大相径庭的态度,安若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遂只笑了笑,道,“承蒙邢姑娘不嫌弃,不过家中琐事繁多,我只怕是走不开。”
邢漪容知道她在提防,便也没多纠缠,又与她客气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那周紫瑶又迎上来道,“邢姐姐未免太看得起她,但她竟然不肯给您颜面,这实在是……”
话还未说完,她忽的将语声一顿,“咦,阮安若人呢?”
邢漪容原本觉得她鼓噪,但听她这语声一转折,也不禁将目光投了过去,果然发现方才的地方没了安若的影子,只剩下阮家其他两人。
倒是周紫瑶会联想,忽的哎呀一声,悄声与她道,“她该不会……伺机见王爷去了吧?”
邢漪容心间一顿,竟觉得很有可能,一股极为酸涩的感觉顿时漫上了心头。
周紫瑶愤愤不平的哼道,“就知道她今日不会安分,”说着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与邢漪容道,“咱们找人去看看,趁今日人多,索性揭开她的真面目。”
邢漪容虽也嫉恨,却不似周紫瑶这般蠢笨,今日是何等场面,就算能揭开阮安若去私会王爷,但当着这么多人生事,也一定会被太妃不喜。
但她并没阻拦周紫瑶,反而计上心来,对她道,“这主意倒不错,只可惜我常在王府,旁人都认得我的丫鬟,不方便到处走动……”
周紫瑶立时自告奋勇,“我并不常来,我叫人去,姐姐只管等着!”
邢漪容颔首,“那就有劳妹妹了。”
周紫瑶按捺不住心间兴奋,立刻招了自家的丫鬟,低声吩咐了起来……
已是深秋,湖边没什么景可赏,是以此处较别处清净了许多。
安若跟着人一路行来,还未停步,已经瞧见了亭中的人。
因今日给母亲过寿,他一身蟒袍,发上竖金冠,着装较往常更加正式,还未瞧清楚眉眼,已经叫人感受到了那份威仪。
今日引安若来的,还是上回为太妃送砗磲手串的小宦官,理由依然是有贵人想见她,安若自然也知那是独孤珩。
其实她原本也有些顾虑,此时单独来见他并不太好,但回想自嵯峨山的刺杀分别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也不知他的伤是否已经恢复,便决定还是过来看看。
待终于走到亭中,小宦官施礼后告退,侍卫们也都站的远远的,近处只有他们二人。
“见过王爷。”
她屈膝行了一礼。
独孤珩禁不住垂眼看她,只见少女今日穿了樱色长袄,色彩较先前明艳了些,发髻也梳得正式,由额头往下,能看见俏丽的鼻尖,她唇上樱红,犹如夏日艳艳的樱桃。
虽则周遭秋意瑟瑟,他却犹如置身骄阳之下,不由得口渴起来。
“无需多礼,快平身吧。”
他咳了咳,妄图驱除声音中的哑意,正思索该以什么话开场,却听安若先问他道,“王爷的伤可好了?”
独孤珩一怔,心间愈发熨帖起来,一见面就关问他的伤,可见她心中真的有他。
“孤好多了,不必担心,你怎么样?”
他含笑问她,眸中柔情犹如春风。
安若看在眼中,不由得一顿,正待回答,却见他眸色一变,沉声道,“何人鬼鬼祟祟?”
作者有话要说:某王:心累,约个会都不得安生qaq
某若:啧,还不都是你招的?
某王:我错了宝贝,我不该如此英俊潇洒风姿卓然威武雄壮!!!
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