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灯,那我得先走了,”拥挤到几乎只能站两个人的厨房内,姜荻背靠着灰扑扑的墙面,看着面前的徐灯。
徐灯后面是煤气灶台,她一直低着头,这样拥挤的空间下也要跟姜荻保持一点点的距离,可惜太难了。姜荻低头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就喷在她的发上,本来就很热,这样一来更热了。
“我知道了。”
这本来就是不用讲的事情,在知道双方父母都来了的时候,她们就知道这场偷来的自由终究是到头了,她们在千里迢迢的地方度过了一段挥别熟人的日子,肆无忌惮地宣泄那点积压心底多年的难受,但一旦享受过这种肆无忌惮,再回去,总是舍不得的。
更别提彼此都会知道的,回去将会面对的什么样的日子。
徐灯在房间里跟叶瑕说了很多话,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她跟母亲单独相处的机会真的很少,几乎没有,因为每次都有其他人在,徐姝咋咋呼呼,她爸静默不语,但存在感是没办法抹去的,所以开不了口,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头。
在这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听到她妈妈亲口说了关于对她的想念,还有她的难处,以及对徐灯那副冷淡样子的失落。
世界上的感情有太多种了,最基础的亲情伴随着出生一起到来,却也浓淡好坏。
友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拥有过,或者已经包含在了爱情里。
但即便明白,感情的维持和保存却太难了。
微妙得口头描述都干涩无比,到动作的时候却犹豫不决,以至于现在,她都不敢看姜荻那张有巴掌印的半边脸。
但叶瑕说了那么多,提到女儿这段荒唐的恋爱,还是觉得她们这种行为,不过是年少的一种冲动的反应,算不上什么,直截了当地说:“跟同学说个再见,我们该走了。”
徐灯倔强地不肯起身,她不肯走,也不想走,叶瑕的口吻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三岁小孩,任何行为都幼稚无比。
不是的。
你懂什么。
她看着她妈,正要开口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姜荻探了个脑袋进来,对她说:“徐灯,你出来一下。”
然后看向叶瑕:“阿姨,我说两句就要走了。”
“那我走啦?”
姜荻叹了口气,看着徐灯头顶的发旋,忍不住摸了摸,“有机会再见嘛,别难过,回去跟你妈妈一起过就行啦,父母离婚没什么大不了,我跟你说,我妈有个朋友,也就一阿姨吧,离婚了之后反而自己赚了很多钱,资产千万,根本没人敢小瞧她的……你……”
徐灯抬眼,看向喋喋不休的这个人。
她背后是窗户,开了个缝,也挡不住夕阳的余晖,她不知道,姜荻看着她,觉得被余晖温柔笼罩的徐灯,让人越看越放不下。
“有机会是什么时候?”
姜荻比徐灯高了一截儿,徐灯以往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睁眼看她,但现在这个眼神,像极了她们在橙港第一次接触的那个眼神,只不过里面的羞恼都不见了,裹挟着她骨子里的固执,点入眼眸,使人不敢凝望。
“我也不知道。”
姜荻噗哧笑了出来,“我们又不是被捉奸要去死,总有机会见的吧。”
“你笑起来疼不疼啊?”
徐灯对在这种时候还开玩笑的人实在是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最后抬手按了一下姜荻的脸。
“怎么不疼!”
“疼炸了都。”
姜荻用手背揩了揩,“我爸力气很大的,我回去得好好敷个脸了。”
她拉着徐灯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学一下偶像剧里的方式好了,虽然有点土。”
“宝贝儿,有我在,其他什么都别管啦。”
“顶着猪头脸就别说话了,”徐灯嗤笑一声,转身开了水龙头冲了冲手,按在姜荻的脸上,“那……有机会见?”
冰感只不过是一瞬间,姜荻拉着徐灯按在自己脸颊的手,咧嘴笑道:“好啊。”
外面是姜广业依旧听不出情绪的“可以走了吗”
姜荻回了声“好了”就放下手要往外头走,手松开一步走完就碰到了门把。
她唉了一声,最后转身,拉起徐灯还没完全垂下的手,捧起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徐灯被亲了个措手不及,但那“有机会见”加速了她的慌张,她那点舍不得也成倍增长,变成了激烈的回应。
激烈到恨不得咬下对方的肉,吮她的血,让这点被长辈强行分别的不舍能稍微消停一点。
最后还是姜荻推开了对方,她的嘴唇泛着水光,还有一点点破口了的血,她不甚在意地舔了舔,最后喘着气说:“徐灯,大学我们一起上吧?”
她知道高三她是没办法回学校上课了,后面等她的日子其实会很难过,在这样的一瞬间她却没办法让徐灯再飘忽不定下去。
“好啊。”徐灯笑了笑。
她真的很少笑,每次都板着个脸,看上去又冷淡又无情,一点都不相处,其实笑起来很可爱,下面那排牙齿有点不平,但不平地可爱,加上脸上零星的雀斑,那点微黄的头发也看上去没那么可怜了,其实很讨人喜欢的。
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谁都看不上的类型。
“哪个大学啊?”
“s市那个吧?可以看到海。”
“嗯。”
徐灯看着姜荻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盯着木门上以前租客留下的条条刻痕,最后走到水槽前,在哗哗的水声里的擦了擦脸,顺便擦掉了那点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的眼泪。
等她出来的时候,姜荻已经走了。
她来的时候就一身空空,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徐灯盯着空荡的居室,最后进了房间,叶瑕在打电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让她等一会。
徐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