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世焱勉强自己上了朝,众臣见他可以上了朝,以为他身体痊愈,可见他气色不好,不明就里,先是一片问安,李世焱以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道:“今天,寡人要宣一道圣旨。”
他打了个手势,一旁侍立的公公当即宣读了立后的圣旨。
圣旨刚刚落下,就听一道冷厉的女声传来:“哀家决不同意,陛下若非要立尊王妃为后,就踩着哀家的尸体过去吧。”
姬太后手持着剑,逼在自己的白皙的颈项上,走进来了。
虽说女子不得入这朝堂,但为了阻止李世焱立后,这规矩不守也罢。
他李世焱都不在乎皇室的体面了不是吗?既然如此,她又不姓李,何必要守这李家的规矩。
皇族有些规矩,也该废了。
这一刻她代表的不仅是姬氏一族,也代表了守旧派。
这三年来,李世焱推行了两样大的改革,一个是关于税收,减少了百姓的税收,加大了士族们的赋税;一个是有关土地改革,他想让老百姓都能拥有自己的土地,自产自销,自给自足。
这个方案一旦实施,就又关乎着许多士族、地主、商人的利益了,大部分官员都反对,没有成功。
现在他想立后,那些本就不高兴他改革的人自然也会趁机反对他立后。
姬太后都以死相逼了,卢国公也就立刻跟着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陛下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收回圣旨。”大半的官员都跪了下来。
坐在龙椅上的李世焱面上淡了淡,他是没想到姬太后为了逼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他手握成拳,又掩唇轻咳了一声,头昏昏沉沉的。
今早起来的时候,这种头昏的感觉就很明显的起来了,现在瞧这帮人,他就更昏了。
安王李世宁扫了一眼这些人,他代表了李世焱的声音,就站出来说话。
“尊王妃是谁?且不说福容公主已与尊王和离,福容公主与陛下本就有一段良缘,众所周知,虽是阴差阳错的分开了,但上天垂怜啊!在分开的这些年,福容公主独自把流落在外的太子和公主抚养长大,如今陛下要立太子的生母为后,再合适不过。”
晋王李世景颔首:“福容公主一心造福百姓,万民爱戴,母仪天下,当之无愧。”
穆王李世封:“各位觉得还有比福容公主更合母仪天下之人?”
仁王李世庄:“卢国公莫不是想让姬贵妃母仪天下?三年了,也不见开花结果呀,不合适吧——”
这是在嘲讽姬贵妃没生孩子,其人说话诛心,但姬太后心里憋屈,不好明说三年了,陛下根本不曾碰过姬贵妃,这就显得姬贵妃也太不得陛下的心了。
伯尚书大人:“臣附议,福容公主合母仪天下。”
各大尚书和众位大臣:“臣附仪,福容公主合母仪天下。”
朝堂之中,也并非都是卢国公一派的,毕竟,看不惯他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李世焱登基后,这姬氏一派就在各世家中为大了,为首,难免就嚣张一些,嚣张狠了,暗暗的就结仇了,被人怀恨在心了。
若是能把姬氏一脉拉下来就好了。
李世焱无视姬太后抵在颈上的剑,她才舍不得死,以为他不知道她只是在装装样子。
等众人都说完了,他才说:“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择日完婚,退朝。”
累了,今天也不想说了。
他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就摔倒在龙椅里,一副柔软不能自理的模样。
“陛下——”姬太后痛心的叫了一声,她都以命相逼了,他竟不为所动,还假装昏倒。
生了这么个难以拿捏的儿子,半点人话都不听,为所欲为,不让人省心。
百官立时神色一慌,李世宁喝道:“快送陛下回宫,宣太医。”
李世焱这边就被下面的人匆匆抬上轿辇,回了寝宫,李世宁跟着一块过进去了,其他官员有些分量的忙来到重明宫外等着了。
片时,好几个太医过来了。
华太医为他请脉,回禀:“陛下脉像不稳,心律不齐,致胸闷气短,是因伤所致,老臣这就给陛下再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待开过方子,该离开的人都离开后,李世宁瞧着他,一脸担忧。
李世焱说:“太后那边,你多劝说着点。”
李世宁应道:“臣弟这就去说。”
身为太后,拿着剑到朝堂上以命相逼,影响太差。
从李世焱这边离开后,安王李世宁就去找姬太后了。
卢国公那时正在姬太后的跟前说话。
姬太后回来后气得发了一通的脾气,见安王李世宁过来了,她面上一板,这兄弟俩一个鼻孔出气,来见她定然是为了劝她,而不是帮她说话的。
李世宁行礼:“儿臣给太后请安了。”又唤了声卢国公,卢国公面上淡了淡,先一步走了。
待卢国公离开,姬太后冷声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
安王李世宁道:“太后莫名说气话,消消气。”
他把茶倒上,送到姬太后手里:“喝口茶。”
姬太后面上一扭,不理他。
高贵冷艳。
安王李世宁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太后,您今天这事做的也挺过分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咱们关上门不好商量,您非要以死相逼,闹到朝堂上去,让陛下难堪,您脸上也没光不是。”
“若是关起门来说有用,哀家会去以死相逼?即使哀家以死相逼,你瞧他可有半分心软?”她冷哼一声:“他要是觉得难堪,就不会唱今天这一出了。”
李世宁宽慰她:“太后,您就把心放宽一些吧。”
姬太后面上略带悲伤,叹了口气:“哀家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觉得已经坐稳了这个位置,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不顾皇室的颜面。这里里外外,他都让人打点的明明白白,谁敢明着说他一句不好,他就大牢伺候。”
他在宫外做的那些事情,她自然都是清楚的。
为了抹去他娶尊王妃这个污点,他都可以把黑白颠倒。
他是铁了心的要娶。
她,也是铁了心的要阻止。
李世宁明显处处是要帮着那边说好话的,姬太后不想听他废话,又一脸力不从心道:“爱咋滴乍滴吧,哀家是管不着他了,世宁啊,你们兄弟同心是好的,哀家只盼着你不要走了陛下的路子,亏待了寻幽。”
李世宁起身道:“谨记太后嘱咐,那儿臣告退了。”
姬太后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待安王退下,姬寻觅走进来,行礼,有些眼泪汪汪:“太后,陛下果然还是要立她为后了。”
姬太后眉眼暗沉,朝她伸手,姬寻觅便走过去,一脸委屈的依在她身边。
姬太后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她话锋一转:“当年人人都以为蔡太后是最大的赢家,她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多大的荣耀啊!你看她现在呢?再看尊王呢,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大的赢家,咱们来日方长。”
姬寻觅又找回了一些盼望:“臣妾明白。”
“去吧,去陛下那边多陪着他点,他现在身体虚弱不能自理,最需要的就是我们这些亲人了。”
“可是,陛下不见臣妾。”她连重明宫都进不去。
姬太后闭了闭眼,虽然她顶不想去那边的,为了把姬寻觅送过去,还是让人摆了驾。
就在这一天,陛下要迎娶蔡文善的圣旨也下到了国公府上了。
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全都跑出来接旨。
文善这边领了旨,让婢女给宫里来的人打了赏,也给左右的婢女都发了赏。
周霜霜高高兴兴的在她面前行礼说:“皇后娘娘万福。”
其她婢女有样学样的给皇后娘娘行礼。
庞丹青掩去心里眼里的嫉妒,人前还是要装模作样的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庞丹熙压下心里的酸味:“咱们蔡家终于出两个皇后了,真是顶天的荣耀。”
周霜霜默默的吐了口水:老妖婆,这荣耀和你没关系,早晚把你休了赶出去。
不远处,李世都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
现在亲眼看着她接了圣旨,被封为后,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李世焱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他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但最终,她选择的还是李世焱。
她爱的,始终是那个人。
他住在这儿里,好像也没了意义。
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一行人离去。
蔡文善回了院宇,把圣旨放在了匣子里,锁好。
两个小奶娃围着她左右转悠,她去哪里,孩子们跟到哪里。
多多问她:“娘亲是皇后了,多多是不是要改口叫母后呢。”
“不行,得等到册立仪式完成。”正式入住皇宫后。
恩恩也来问她:“娘亲,今天还去皇宫探望父皇吗?”
“去,这就去。”
他在宫里养伤,不知道今天的情况好一些没有,她定然是要去探望的。
本想邀请霜霜一起去的,她又婉拒了,笑说等她入住了皇宫后,她天天在宫里陪她都是可以的。
文善这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别让人欺负了去。”
昨个儿霜霜和庞南熙发生的冲突她已知道。
霜霜笑,很是张狂:“我可不是软柿子,往后有帝后给我撑腰,妹妹我横着走也没人敢惹的,姐姐不在府上的时候,我会好好照顾爹娘的,决不再让人欺负了去。”
她们若敢来找事,她直接抽她一个大耳刮子。
文善对她很放心。
让人备了马车,她又带着孩子们一块入宫了。
她带孩子过去的时候李世焱歇在榻上,有宫女进来给花浇一些水,或捧到阳光处。
娘仨来到榻前看他,文善想他睡着了,作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后坐在一旁看着他,多多恩恩也跟着坐在龙榻旁边,一块等他醒来。
李世焱倒也没睡着,就是身上不大舒服,胸闷气短,让人难受。
意识到有人过来了,他睁眼看了看,就见娘三坐在一排,目光都在一个方向,盯着他看。
尤其是多多,那双猫眼,亮晶晶的。
即使父皇是睡着了,她看着他,也好喜欢,赏心悦目。
见他睁开了眼睛,多多高兴的唤:“父皇醒了。”
小奶娃开心荡在面上。
他起身要坐起,这一坐就觉得头更昏了,胸口更闷了,他下意识的扶了额,文善忙把靠枕拿了过来,让他靠一靠,见他气色丝毫没有好转,她心里担忧极了,伸手摸摸他的脸庞:“头不舒服吗?”
“有些头昏,不要担心,太医已给开过药。”
听他说话,好像都很费力的样子,文善总觉得他的情况反而更不好了呢。
文善看他这样子,心里挺不好受的,她低下身来,把脸轻轻放在他心口上。
李世焱抬手抚在她脸上说:“让孩子们看见,要笑话你了。”
“我不管,谁爱笑谁笑。”她就是担忧,想抱抱他。
前尘的那个梦里,都没有这些事的,李世焱就没受过伤。
现在的世界里,有太多的变数了。
“父皇,娘亲,多多没有笑。”父皇和娘亲相爱,她看在眼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听见了没?女儿不笑。”
“女儿不笑,你难不成还想对寡人再多做些什么。”
“你瞧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
他含了些笑,“我哪样了?”
即使是这样了,看见她和两个奶娃,他也是高兴的,忍不住欢愉。
“太后娘娘到。”
外面公公的禀报声传来,她现在是此处的常客了,虽然昨天刚在朝堂上闹过一回,这事过后,她又若无其事的来了,仿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善起了身,行礼。
姬太后扫了她一眼,不悦,语气严厉:“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哀家非要赶你,陛下这边已立你为后,既然圣旨已下,你就该在府里等着待嫁,陛下本就重伤在身,你这个时候还往宫里跑,太不吉利了,要是因此冲撞了陛下——”
姬太后看着她,一脸晦气。
文善面上淡了淡,这规矩她知道,当初也曾用这样的规矩拒绝尊王婚前与她相见,把他赶回了宫。
可是,陛下受了伤,瞧起来又不太好的样子,让她日日在府里等着,不嫁便不能见他,她如何心安?
如今太后提了这事,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就看了看李世焱。
“善儿,这事就听太后的。”
李世焱想立后已事既已定下来,这件小事就依太后了,若处处都与她反对,对善儿会不太友好,只会让她越发的憎恨善儿。
待他好一些,他抽空出宫就去找她便是了。
这一世,他要确保孩子们和她都是安全的,但现在的他,也没有多少精力陪着她和孩子们。
让他们看着现在的他,只会更担心。
他如此说了,文善也就点点头,让孩子们和父皇告退,她带着孩子一块退了下去。
待她们母子退下,姬太后冷笑一声:“陛下为了一人,与天下人为敌,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惹怒了神明——”
她下面的话止住。
她想说,他受如此重伤,就是惹怒了神明的结果。
李世焱没有言声,他心里不以为然。
姬太后不仅夸大其辞,还黑白颠倒,无中生有。
他不曾亏待过天下人,也没与天下人为敌。
自登基来,他尽一切的力量,为民谋福。
他几时与天下人为敌了?与他为敌的是姬太后和她这一脉的党羽,处处与他反对,不肯听他的声音,仗着她母后的身份,一再的干预他。
他们只想自己的利益,却忘记这江山姓李,不姓姬。
李家的江山,只能李家人说了算,他们这些人,都是臣子,活着一天,就要臣服一天。
过高的荣耀蒙蔽了姬太后的双眼,她已忘记该如何守住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