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生去的时间算早,他把电瓶车停在楼下,径自上了二楼。
这房子是现在的房东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没建成和旁边一样的出租房,底楼没有隔断,100多个平方全用来堆放杂物和停车,一个楼梯上二楼,同样没有装修的大空间,放着几张桌子,和被人搬得乱七八糟的塑料凳。
余三生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也没多看,直接去到一侧靠墙的桌上倒水。
他自带了一个玻璃水杯,自顾自拎起一把水壶,结果里面是空的,又拎了一把,有水但只是一点点,打开盖子完全看不到热气冒出来,应该是前一天喝剩下的。
“老东去哪里了,人真是越来越懂,都几点了,竟然连水都没烧好?”
老东是房东,也是余三生的那个朋友。
余三生和另外已经到了的两个中年男人说话。
那两男人正在刷抖音,闻言头也不抬,在土味十足的音乐节奏里,说:“老东肯定是小姐妹来了,正忙着还没起来呢,要喝水你自己烧去,他可顾不上你。”
说着,带着那意味的暧昧笑了起来。
“这个老东!”
余三生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就拿着水壶去烧水,那样子,可比在家的时候更像个样子。
赌客们陆陆续续来了,互相打着招呼,吹嘘着谁的手气好,谁今天又要赢大钱,必须要请客吃饭。
余三生作为前一日的赢家,被不少人围着,闹着让他请客。
余三生摆着手,说:“就是昨天手气好,前些天尽输了,今天要再赢了,再请客啊。”
他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可比知道儿子高考成绩那会儿还高兴,说起前一天的手气,简直滔滔不绝。
每一个抱着要大赢一笔的赌客再也忍不住,招呼着坐下开局。
余三生今天的运气依旧不错,无论是牌九还是十三张,他往哪下注,哪就赢钱。
就一个上午,不到两个小时,2000块又进了口袋,手里捏着一把红色的人民币,余三生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这来钱的速度,哪是去工地做小工能比的?
中午老东这边还提供饭菜和酒,这些老赌客们,基本都爱喝上两口,现在天热,也没有哪个愿意晒着大太阳回家,还不如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吹着空调,喝顿酒,吹完牛,下午就能继续。
就那么十几个人,有赢就有输。
余三生下午的手气就变差了,上午赢的那点钱输了个干净,不过好在最后时候又让他赢回了两三百。
这一天“辛苦”也算是有所得。
只是赌徒的心理,到了手的几千块又流到了别人那里,相比之下两三百根本就不能算钱。
总觉得亏了。
不过好在他没有像有些人,口袋里输了个干净不说,还欠了好几千,最后也没有人愿意再借钱给他。
“大李头呢,今天人怎么不在?”
大李头是到这个场子里玩的人之一,赌徒们有自己的一套说法,牌桌上借钱给别人不吉利,喻意自己的手气也会被人借走,所以一般除了没下场的人,其他人是不会愿意借钱给别人的。
大李头有钱,也愿意借,但是他这人有说法,牌桌上借的,得给利息。
说穿了,就是个放炮子(高利贷)的。
那人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借钱的人,最后只能作罢,灰溜溜地走了。
余三生到傍晚也准备回去了,倒不是他甘心赢的钱又输了回去。
他只是怕他回去晚了,儿子余白看出他的不对来,到时候又麻烦,李幸知道了也得和他吵。
“老余你怎么回去了,你下午手气太臭,现在才转了运,不趁着多玩两把?”
余三生也觉得可惜,但是一想到余白,还是摇了头。
“回去了,儿子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还是老余命好,儿子聪明,读书厉害着,听说是考上了好大学吧?这学费也不少吧?”
余三生连连说:“还行,还行。”
笑呵呵地走了。
余白在对面楼的公共楼梯,一直望着这边守了一天。
看到余三生出来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准备回家。
今天他要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只能明天继续了。
余白骑的自行车,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余三生的电瓶车,他到家时,余三生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出去了?”
余三生也没在意,更没问他去干什么了。
余白“嗯”了一声,进厨房开始弄吃的。
余三生则是往沙发上一瘫,开了空调,舒舒服服看起了电视。
李幸还没有回来,她晚上要上班,基本都要九点之后才能回来。
余白只做了他们父子二人的饭菜量。
菜弄得简单,余三生倒也不说什么,炒个包菜,一个水蒸蛋,他也可以。
余白在饭桌上,也不挑什么时机,直接就说道:“今天我一个同学对我说,他有个亲戚家的哥哥,找了个挺好的单位工作,不过人家爸爸打架坐过牢,用人单位最后就没要他。”
余三生一点不奇怪,说:“这是叫什么政审是不是?现在好像都这样,好点的单位都要查招的人是不是清白,这是对单位负责任,你同学这亲戚真倒霉,摊上这么个爸爸。”
余白:“打架犯法,赌博也犯法。”
余三生:“……”
父子二人的饭桌闲聊,在余三生心虚地闭嘴后,直接结束了。
然而,余三生的那点心虚,并没有让他停止第二天继续去赌钱的脚步。
余白在他爸出门后,依旧是跟着出了门。
余三生今天的手气没有因为过了一天,而有所回转。
上午开局就输了2000块,等到下午的时候,不仅口袋干净了,还倒欠了几百外债。
“没钱就下桌,到旁边看着去,玩牌哪有赊账的!”
他直接被赶了下来。
“老东呢,借我1000块,赢了就还你。”
余三生在人堆里找人。
被叫老东的男人和余三生年纪差不多,他没上桌赌,正和一个看着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女人腻在旁边拿扑克算命。
“老余你歇歇,手气不好就别玩了,今天没外人,都就是这几个人,有什么花头?”
老东和余三生是多年的牌友了,不过人家可比他聪明得多了,叫得声响,真上桌玩的次数少,除了叫了人一起宰“肥羊”。
他还搞了这么个赌钱的点,谁赢了不给他几百块?
还有一堆每天在他这里吃饭喝酒,菜钱酒钱可不用他出,别人让他跑腿买菜做饭,找的零钱可都是他的。
余三生输红了眼,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话,催他:“就借个一千,不行五百也可以。”
老东知道他的底,知道这钱他要是借了,基本也别指望能要回来,又被身边的女人递眼色,说:“老余我也不是不借你,我这几天身边正好没钱,你看我都没上牌桌,就在这里玩纸牌了。”
人家不愿意借,余三生也不能逼着对方掏钱。
都是互相熟的人,有人就凑了过来,说:“老余你要借钱啊,我给你打个电话给大李头,你找他借就行了。”
大李头?
余三生知道人是干什么的,知道这个东西利滚利,他平时不敢碰的。
那人又说:“怎么,怕了?没事的,你赢了直接还掉,不过夜也不用啥利息,都是自己人,大李头这点面子总是给的。”
余三生顿时心动了,那男人就直接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说:“行了,五分钟,马上到。”
余白坐在对面楼的楼梯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对面,隐约能看到二楼人影来回。
楼梯间吹不到风,异常闷热,也不知道哪家租户卫生弄得不好,隐约有臭味传来。
余白折了张装免费宽带的小广告宣传单当扇子扇着风,饶是如此,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打得湿透了。
他守了两天,不敢错眼,更不敢看手机。
终于,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开了过来,车子停稳,下来三个男人,一瘦两胖,花裤子黑t恤,嘴上叼着香烟,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手里拎着个包,大摇大摆进了楼。
来了!
余白将手上的扇子一扔,人站了起来。
一直准备着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被他拿了出来,110三个键被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喂,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聚众赌博,放高利贷,地址是……”
余白放下手机,依旧没有放松,他算着时间,110出警到他们这边城郊,一般也就十分钟左右,在这十分钟里,他要看着这些人,不能放跑了一个,他等的就是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小区里一切如常,对面那幢楼一直很安静。
余白算着时间,大概警察已经要进小区了,他憋着的一口气,死死盯着对面。
对面那楼的窗户在这个时候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一张男人的脸,往四下里张望。
余白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夏天屋里开着空调,这两天他就没见着对面开过窗。
探头的人看了几眼,然后猛地缩了回去,窗户也没关,喊了一嗓子“警察来了”,里面顿时乱了起来。
余白一转头,看到三辆警察过来,没开警笛,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警察来的。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去找其中的原因,余白飞快冲下了楼,对面楼里也有人已经冲了出来。
余白一眼就锁定了刚才过来的那三个花裤子。
当初抢走他的一万块,这三个人一个不缺,他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众多原因中,没少他们的那一份!
这些人赌钱、放高利贷,全没一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会在晚上九点以后,凌晨不更,大家不要熬夜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