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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欣为了迎合自幼长在江浙的池凊的口味,特意请客来这家酒店吃淮扬菜。

两人在昨天已达成共识,不在池凊面前提岳则章的事,因此席间讨论的话题仅限于各自生意场上的见闻,和一些有意思的往事。

生日宴原本轻松愉快,可吃到一半,肖照山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肖池甯的声音。

池凊正和董欣聊着女人间的话题,压根儿没反应。他见无人有异,便怀疑是自己这两天没休息好,神经过度紧绷出现了幻听。

胃口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败掉的。

他变得心神不宁,越是不愿意想起肖池甯就越是要想起肖池甯。他不断回忆在车上接到的那个嘈杂的电话,试图还原一些信息。

然而那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池凊身上,除了肖池甯问他在哪儿,让他帮帮忙,他几乎不记得其他内容。

草草结束了一餐,肖照山率先放了筷。董欣看菜还剩不少,劝他多少再吃点儿,他摆了摆手,推脱说自己不是很饿,已经饱了。

此话倒不假,每次一吃饱,他就容易犯烟瘾。

比如现在。

无奈北京室内也有禁烟令,肖照山抬头找了找烟雾报警器,确认它离包间窗户有一段距离,才拿起打火机和烟朝女士们示意,起身离开座位到窗边吸烟。

秋分早过了,不到八点北京的天空已然暗成了铅灰色,路灯和霓虹接连亮起。

他站在九楼,居高临下地吞云吐雾,俯视蝼蚁般的行人。

酒店旁边是一座有七层楼的百货商场,年轻人们进进出出,在更高处看就宛如一些从血管里离散的细胞。

肖照山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比喻,他好像朦胧中感到了这个城市仿佛在失血,像个正在死的年轻人,又像个已经死了的小孩。

他又一次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下意识把眼睛从商场移开。

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他好像在那些离散的细胞外看到了肖池甯。

他夹着烟定睛去找,这才发现那正坐在天台边沿晃荡脚丫子的不是肖池甯,而是一个戴着白色卫衣的兜帽,外面套着肖池甯常穿的那一款蓝白色校服的女生。

没等他为此松口气,残留在耳边的声音却在这个画面下陡然清晰起来。

“爸,你在哪儿?帮帮我!”

“在我们学校!”

“帮帮我,求你了!”

“算我求你,救救她!”

肖照山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往包间门口跑去。经过桌边时,他把手里的半截烟扔进了自己碗里。

池凊见他要突然离开,茫然地追随着他的身影问:“照山,你去哪儿?”

“我有急事要处理,你们继续吃,别等我。”

肖照山飞快地说完,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单穿着白色衬衫就匆忙地离开了包间。

董欣伸长了脖子在他身后扬声喊:“诶!你家池凊生日|你能有什么急事?好歹吃了蛋糕再去忙啊!”

然而肖照山已经离开了餐厅。

他来到电梯间,发现三部电梯都还在上行,索性从安全出口走楼梯下去。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迈下台阶,一边奔向隔壁商场一边给肖池甯打电话。

但他不论打多少次,听筒里始终重复传来关机的提醒。

这个点儿百货商场人很多,肖照山没考虑电梯,直接又从楼梯间上了天台。

他刚吃完饭就这么剧烈运动,胃难免有些疼。但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感知胃的疼痛了,相比而言,他心头的不舒服更浓更重,就快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停歇地跑上天台,本该上锁的铁门大打开着,昭示出了不寻常。

肖照山迈过门坎,扭头望向刚才在包间里看到的那个女生坐着的地方。

她仍然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听啤酒。

胡颖雪听见身后有皮鞋的嗒嗒声,回过头来看是谁,见是肖照山,她便放松了身体笑起来:“叔叔,怎么是你?”

她戴着帽子,肖照山在楼上没看清她的脸,直到现在才认出她是谁。

“肖池甯呢?”

他听见她问。

“在赶来的路上。”

肖照山一边平复着呼吸回答她,一边缓缓向她靠近。

“我一瓶酒都要喝完了,他怎么还没来?”胡颖雪抱怨。

肖照山问:“你有话想和他说吗?北京太堵了,他马上就到,你再等一等。”

胡颖雪却突然指着他脚下喝道:“你别过来!就站那儿。”

肖照山举起双手,在五步开外站定:“好,我不过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喝的是什么酒。”

胡颖雪轻蔑地勾了勾嘴角:“雪花,你看不上的酒。”

肖照山放下手,右手插进了裤兜,貌似悠闲地对胡颖雪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不上?我常喝。”

胡颖雪不信:“肖池甯和我说,你们家冰箱里的啤酒从他来北京到现在就没有动过。”

肖照山第一次知道肖池甯竟然可以细心到这个地步,连被他忘在冰箱的啤酒也会留意。

他对此感到震惊,又本能地为被暗中窥伺而警惕。

“我不喝怎么会买,我只是太忙了,没时间喝。”

“忙。”胡颖雪回身看向华灯初上的城市,“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呢?”

她的声音被风带到了肖照山的耳旁。

“你们究竟,是为了谁呢?”

第三十四章

肖照山趁其不备,向前走了半步,问:“你想知道吗?”

胡颖雪重新晃起了脚:“想,但我没时间去知道了。”

“怎么没有时间?我也是父亲,我可以告诉你。”肖照山放轻了脚步,徐徐靠近她的背影,“只是要说的有点儿多,我去你那儿坐着讲可以吗?”

胡颖雪告诉他:“两个小时前我用手机打过车,警察很快就会找过来。

她察觉到肖照山愈来愈近,便停止了摇晃,撑着水泥台回头说:“叔叔,你别过来,我就要死了。”

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劲,肖照山背上的汗被吹干了,逐渐感到一丝凉意。他不再试图靠近,而是竖起手掌微微下按,摆出谈判的姿态。

“告诉叔叔,你为什么会死?”

胡颖雪喝光最后一口酒,平静地说:“我杀人了。”

肖照山笑起来:“那死的是别人,你为什么会死?”

胡颖雪不答。

“你恨他,你想让他死,对吗?”肖照山循循善诱,“现在他已经死了,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事,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让你这么恨这么痛苦,你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活着了,这不好吗?”

胡颖雪兀地冷笑两声,失去了伪装的平静。

她突然捏扁易拉罐,扬手往肖照山身上狠狠掷去,涨红了脸冲他大叫:“你懂个屁!我杀的是我爸妈!是我爸妈啊!”

楼下行人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撕破长空的怒吼,不禁仰望向楼顶,这才发现距地二十多米高的玻璃幕墙外垂着一双女孩子的腿。

不知是谁看热闹似地率先招呼众人:“看!有人要跳楼!”

于是路过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一楼不明所以的顾客和店员鱼贯而出,在胡颖雪脚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半圆,就像刚挖好了一座盛大的坟,翘首以盼尸体入住。

肖照山总算明白为什么独来独往的肖池甯会选择和她做朋友了,他们简直有一模一样的仇恨和冲动。

“你后悔了吗?”他问。

发泄过后,胡颖雪开始流泪。

她沉默半晌,屈腿从一尺宽的高台上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肖照山,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肖照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惊呼,心情突然变得烦躁。

他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加重语气道:“如果你后悔了,那就更该好好活着,用你漫长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自责,去忏悔,去痛苦。”

“死算得了什么?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

肖照山神情严肃得近乎愤怒,他用食指指着地面,把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我告诉你,即使一个人每天非常努力、用心地活着,过马路也可能会遇到喝了酒吸了毒的司机,上街也可能会被色|狼和暴徒袭击,完成份内的工作也可能付出生命。就算是只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也可能会遇到入室抢劫,遇到隔壁起火,遇到地震台风,遇到所有你能想得到的致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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