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霞殿的头两天,柳恩煦觉得跟窦褚去木泽这一趟把自己累坏了。
以至于元玖每次给柳恩煦送饭的时候,都看见小王妃是睡着的。
她轻轻把小王妃没有动过的饭菜收起来。
又换了一碗甜米露以便柳恩煦醒来随时可以食用。
刚要拿着餐盒出去,就听小王妃软糯糯地唤了声:“元玖来了…”
元玖这才喜笑颜开,放下手里的餐盒,拿了块湿帕子走上前去帮她擦脸。
柳恩煦依旧没精打采,坐在床沿伸了个懒腰。
才接过元玖手中的温布,在脸上随意沾了几下。
“这半个月王妃累坏了吧?”
元玖边勾着幔帐,边笑着问。
柳恩煦沉沉地垂下手,喃喃道:“嗯,累…”
元玖也多少猜到了些原因,捂着嘴掩笑:“我叫小膳房做了些补气血的汤羹,这些日子好好补补。”
柳恩煦见元玖别有意味地笑着,才突然想起什么来,压低声音交代道:“等秀月醒了,你们帮我找些避子的汤药来…”
元玖脸上的笑容收敛,疑惑不解:“那种汤药会伤身子的…王妃这是做什么?”
柳恩煦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角,迟疑半晌,才穿上花缎云头鞋起身道:“去吧,这事别让王爷知道…”
元玖对这件事极其不看好,她小心地跟在柳恩煦身边,语重心长地劝道:“王妃若只是暂时有这样的顾虑,元玖去给你找些香丸来。长期放在枕下即可,对身子的危害也比较小…”
柳恩煦见元玖面色沉重,才笑着示意她宽心:“你可别碰那些,让秀月去吧。多找些来。”
元玖见小王妃决心已定,虽然满心担忧,却不再规劝,看着柳恩煦喝了些甜羹,才拿着食盒走出了大殿。
柳恩煦好不容易能轻闲一天,本想绣会帕子,线都选好了,才突然想起上次没看完的信笺。
她趁着此时无人,将大殿的门关上,才又去小柜里取上次匆匆锁起来的竹筒。
她轻轻将竹筒里的信纸全部倒磕出来,这才发现,那里面除了鬼伯给她送的信息以外,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凭证。
柳恩煦捏着那张凭证仔细研究了半天上面戳了暗纹的印鉴,那印鉴细致到连比发丝还细的暗纹都有,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这凭证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可仔细想想,真的凭证应该拿在父亲手里才对,鬼伯就算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拿到父亲手上那份。
柳恩煦把凭证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钱袋里。
趁着早,打算等秀月醒了带着她亲自去柜坊取一趟。
——
柜坊的坊主是个姿容不错的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脸上的酒窝里还藏了一颗朱砂痣。
柳恩煦踏进门,这坊主小姑娘倒不似其他商铺的主人那么热情,只抬头看了眼,站在原地对柳恩煦莞尔一笑,游刃有余地招呼道:“姑娘是来存东西还是取东西?”
柳恩煦先是四周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危险,才缓缓上前,把自己钱袋子里的取凭递给了她,应道:“我是来取东西的。”
坊主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前前后后看了半天,直到查验了上面的印鉴后才点点头,说道:“姑娘要等一会了,这东西是十来年前的,恐怕我要找一会。”
柳恩煦乖巧地点点头,按照姑娘引导的方向,坐过去茶歇。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店铺里的装潢和裱画,才大概推断出,这家柜坊背后的主人应该是江南某个大世族。
再想到刚才那个姑娘举止谈吐优雅大方,说不定也是个身份尊贵的大家千金。
柳恩煦喝了口茶,看到柜坊外正好走进来个穿着华丽的男人。
只不过趾高气昂,似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取了些东西转身就要走,可招呼他的伙计却追在他身后客气地说:“客主得补银子。”
可那男人却提着手里的小盒子,冷哼一句:“敢跟老子要银子??”
话音还没落,坊主小姑娘就从内堂走了出来,手里还拖了个上着锁的木箱。
她脸色不悦走上前,看了看伙计手里的账目,又跟伙计交代了几句,才语气不善对那男人道:“十两银子,一文不能少!”
那男人脸色更沉,本是想拿着东西就出门,却被门口的几个侍卫拦下。
他横眉冷目地说了句:“你个臭.婊.子!敢拦老子?!你信不信我让我姑母砸了你的店?!”
坊主小姑娘面不改色,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呵斥道:“这是柜坊的规矩!太后来了都没用!”
那男人一脸愠色,看样子是要出手打人。
刚被坊主支走的小伙计,从内堂又匆匆取了本册子,递到坊主面前。
那姑娘随意翻了翻,表情更加轻松,鄙夷的口气道:“你姑母只是个婕妤,你还反了天了不成?”
男子气地舌头直打结,磕磕巴巴地泄愤:“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
坊主更加不屑,一把阖上了手里的册子,对柜坊外面闻声而入的侍从说了声:“送官府去!就说欠债不还,还吓着我的客人了。”
没等那男子再张口骂什么,已经被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架出了柜坊。
坊主朝着男子出门的方向瞪了一眼,伸手去取柳恩煦的小箱,冷笑道:“无耻!欠债不还还有理了!”
柳恩煦这下才更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只听坐在周围的人纷纷议论:“真了不得,也就钱家人这么有底气。”
柳恩煦立刻反应过来别人嘴里说的钱家是谁。
垄断了半个江南的盐铁商钱富楠。
据说富可敌国。
柳恩煦记得祖父曾说过,两朝天子都对钱家一整个庞大的世族有所忌惮。
钱富楠虽然是钱家第三代接管世族的人,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也知道家族势大,为了对天子俯首称臣,钱家更是不少女儿都送进宫做了贵妃。
“…谁不想拉拢钱家?!可惜人家哪头都不沾!…”
柳恩煦听周围的人对钱家颇为称赞,心里也的确佩服钱家人的处事能力。
她起身往坊主所在的柜台走去。
坊主正在一个小册子上勾画了些字符,才听她说道:“还好姑娘来领了,这件物品存放了十多年,一直没人过问。我按照存凭上的信息去核验,发现是位已过世的大人。本还想着要不要送回府上呢。”
柳恩煦从她手里取过那个沉甸甸的小箱,道谢:“有劳坊主保管了。”
随即让秀月又递上去不少银子。
坊主才轻推了秀月的小手,婉拒:“那位客主留了足够多的银子,这么算算,还应该退还给姑娘一部分。”
柳恩煦有些惊讶。
父亲难道早就预料到他取不走这东西?
于是,她抱着箱子思考了片刻,才追问:“姑娘可否告知,这位大人当时打算存多久?”
坊主见柳恩煦面色严穆,似是心急如焚。
她翻了翻手上那本发黄的账簿,查了片刻才同样迷惑地说道:“存了二十年,可留下的银子够五十年用。”
五十年?
父亲离世的时候,柳恩煦和柳恩初才三岁。
她对父亲并不了解。
柳恩煦试图推测。
父亲是想到期后,柜坊的人能主动联系他的家人?
若是联系不上,父亲希望柜坊的人帮他保管五十年?
坊主在那本册子上又认真地翻看了会,遗憾地摇摇头,没有再找到更多信息。
柳恩煦若有所思地跟坊主道了谢,提着小箱离开了柜坊。
——
马车上,柳恩煦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个紧锁的小箱。
那里面是用上好的锦缎包裹着的一枚手掌大的东西。
柳恩煦忙不迭地解开麻绳,拆开那块布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印。
只是时间久远,金印表面乌突突的不再光亮。
柳恩煦小心翼翼把金印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几圈。
那枚印鉴没有刻什么复杂的图案,只有一个类似于凸的字符。
除此之外,手柄上还刻着一个青木獠牙的鬼头纹。
柳恩煦把金印小心地包裹好,放回了小箱里。
她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印,更不知道这种从未见过的鬼符代表了什么。
她只觉得一切都雾蒙蒙的,不知道自己离这个真相到底有多远。
——
再回到云霞殿时,意外发现窦褚正坐在榻上看书。
柳恩煦没想到他今日这么早就能回来,拿着小箱的手紧了紧,可也没地方藏,只能坦然地走进屋。
见柳恩煦回来,窦褚倒不意外她去了哪。
而是看了眼她手里上了锁的小箱,问道:“去柜坊了?”
柳恩煦点点头,并没多讲,而是把小箱放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桌子上,才挂着笑敷衍道:“殿下今日这么早?”
窦褚见她转了话题,自知她是有秘密不愿意讲,才识相地没再多问。
而是背过手,语气淡淡:“前两日回来,你都睡了。”
柳恩煦没听出来他言外之意是‘所以今日才早回来。’
于是表情没什么变化,走到他面前,挽住他手臂道:“若早知道殿下回来,我可以提前把汤煨上。”
窦褚对她可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苦笑了一声,摇摇头,叹道:“算了。”
柳恩煦见他兴味索然,轻轻晃了晃,撒娇道:“今日,我给殿下读故事?”
窦褚没说话,缓缓往坐塌上走。
柳恩煦再次耍赖地摇了摇他袖口,小脸近乎贴到他手臂上,软糯糯地喊了句:“殿下?”
窦褚这才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冰果,语气不悦:“你吃的?”
柳恩煦不明所以,点点头。
窦褚垂眼看着她,语气不太好:“我跟管事说了,入秋之后不准再给你送冰。”
柳恩煦只觉得有些委屈,挡在他面前,迫使他停下步子。
困惑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窦褚这才被她气笑了,怎么这样的好意也能被她曲解呢。
于是,虎口抵在嘴上强按住自己的笑意,“嗯”了一声。
柳恩煦这才觉得自己似是被他戏弄了,撅着小嘴,踮起脚尖提要求:“那殿下也不准用冰。”
窦褚这才露出自己雅致的笑容,捏着她下巴应道:“可以。”
柳恩煦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看着那盘还挂着小水珠的冰果,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说。
刚在坐塌落座的窦褚,看着小姑娘咬着嘴唇一副说错话的后悔样,拿起杯子笑着抿了口茶。
大殿外刚好传来木七的声音。
窦褚才放下手里的茶盏,让外面的人进来。
柳恩煦同样看向殿外,推门而入的木七身后还跟了十来个人,每人手里都抱了不少东西。
窦褚慢条斯理地对进来的人说道:“都换成双份。”
柳恩煦这才惊讶地去看窦褚。
他这是,想搬进来??
于是柳恩煦非常拒绝地试探道:“殿下的猫怎么办?”
窦褚笑着看向木七,扬了扬下巴。
木七笑嘻嘻地回应:“我肯定帮王爷看好了。”
窦褚颇为满意地交代:“去拿赏!”
柳恩煦又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兮兮地劝道:“王爷不能不在东翼楼。”
窦褚当然知道她担心的是楼下关着的人。
又把视线转向木七。
木七笑出了“嘿呦”声,搓了搓手掌,兴奋地道:“木七在就够了。”
窦褚勾起嘴角,哼哼地笑了几声:“再加一年俸禄。”
柳恩煦眼看着木七的小嘴都笑咧到了耳朵根,连走路都变成踮着脚尖的。
本是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中宦没什么坏印象,此时也是咬牙切齿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窦褚身边都是些个什么人。
还没等她再问,就听一直站在木七身边沉默寡言的狄争,说了句:“属下晚上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同木七留在东翼楼。”
话刚说完,木七就憋不住笑,拍了拍狄争的肩膀。
窦褚坐在柳恩煦身后,身子放松地向后靠了靠,脸上笑意更胜。
他虎口拖着下巴,看热闹似的盯着眉头都团到一起的柳恩煦。
柳恩煦只觉得自己的大殿里进了一窝鼠雀之辈。
她瞪着自己认为一向处事稳重的狄争,似是气恼地说道:“我看狄大人该有人管管了。”
可惜,小王妃的话刚好说到了狄争心坎上。
只见狄争笑意更胜,看向了小王妃身后的窦褚。
才听窦褚颇为默契地接了过话茬,说道:“王妃高见,那就赏你个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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